【原】寻春小记

寻春小记

尘世沧桑，声音喑哑。然而，泛黄的时光深处，总有一些旧歌谣，温暖着历久弥新的记忆，牵动着如梦方醒的心灵。残冬里盼春，突然耳边回响起三十多年来，冬意渐散时节总会出现，不时萦绕在心间的一首老歌。1986年的春晚现场，来自香港的女歌手张德兰，身着白色西服，仪态端庄秀丽，温婉柔美地轻唱《春光美》：“我们在回忆，说着那冬天，在冬天的山巅，露出春的生机……”歌声犹如一泓山涧泉水清泻，或许这泉水是从山巅一路蜿蜒而来，流淌着淡淡的忧伤与沧桑；或许这位笑靥清雅的歌者，也是从冬天一路寒风彻骨熬过来的，因而对春天的感念有了更多温馨而伤感的感悟，于是把歌唱得悠扬婉转，心绪也百转千回，眷恋过去，也期许未来，那些甜蜜和美好，惆怅与留恋，就如骀荡春风拂面，让人身心酥麻。当年近距离的特写，完美记录她的一颦一笑，与曼妙的歌声交融凝固，在精神与物质都非常匮乏的年代，弥散出无比美妙的春光，成为人们心中遐想、向往、期待、珍惜的春天之美。

春天终归会回来，心里老歌作伴，趁着临近春节的好天气，就到山野里游荡，早早的寻春去。

天地辽阔，群山不语，风在蓝天牧云，空中悠闲飘荡着几朵白云，云翳落映到了沉寂的山岭上。冬天到了最后的时日，阳光多了一些明丽，照耀得大地清明，风物闲美。山里草木经了一冬，有红有白有黄有紫有绿，色彩斑斓绚烂。冬天已在丢盔卸甲了，深厚的凉意逐渐退去，漫山遍野欣欣然开始淡绿涌动。远近似有薄淡若无的雾气飘拂，不是山岚缭绕，该是冬的冷硬与春的暖和正在交汇激荡，地气萌发，蔓延氤氲。坡岭上桃树稀落，挨近崎岖山径的几株，黝黑的枝条上，俨然已经爬满星星点点花骨朵，一些已经有了想要绽放的冲动，花蕾的顶端，挣扎露出温润的粉红色。只等再吹两三个日子的徐风，花苞就会噼噼啪啪的炸裂，喜庆灿烂地开放。那时候，一坡一坡的灼灼桃花，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一堆堆，自由奔放，似火如霞。等桃花烂漫了，杜鹃花也会赶着来凑热闹，红艳艳的遍野盛开，仿佛天神随手撒下的火焰四处散落。

越往山岭上去，青竹渐渐成林。竹虽草本，但生性修直卓立，中虚劲节，清高独介，有气节有韧性，向来不畏冬寒，始终蓊郁翠绿。躬身钻进茂盛竹林，顿觉光线微暗，阴森清凉。林间极其安静，地下的虫子，蛰伏在巢穴里懒得言语；竹林之上，鸟的啁啾，也只是悠远的两三声，人耳里充溢的，是风一路跑过竹梢的飒飒轻响，混合着枝叶摩挲的沙沙声，像琴音此起彼伏。茂密的竹冠，被风的脚步带得摇来晃去，虚白迷离的阳光，从枝叶间隙筛落在地，斑驳闪烁，抖跳不停。地上落叶堆积，厚厚绵绵的一层，脚一踩踏，窸窣作响。喘着粗息到山顶，地势平缓许多，脚却突然被绊了一下，站稳后用脚掌轻踩，感觉落叶下藏物，就用鞋尖踢去落叶，一颗顽皮的黄嫩芽尖，羞羞答答地探出身来，空气中飘散着山壤涩湿混杂竹笋苦凉清淡的气味。环顾周遭，好几处覆叶微微隆起，想必正有新笋蠢蠢欲动，即将钻拱出来。这就不由得想起杜甫的诗句：“远传冬笋味，更觉彩衣春”。

在寂静的竹山之巅，斜抚着一棵青竹小憩，竹皮光滑，油亮翠绿，手感冰凉舒适。不远处，一棵竹笋亭亭直生，已初成幼竹，嫩嫩的正欲抽枝展叶。风又在动，竹林也在动，山随之也像在微微伏动。笼罩在晃动着的郁青竹荫里，浮动的心就想，于深远沉厚的天地而言，人实在渺小，人生一世几十年也不过是短暂一瞬，而四时更迭，万物循生，良辰美景也会朝生夕变，人更应珍惜活在当下，自当及时行乐，切莫辜负了自然的静美安宁。心胸便豁然开朗——春天强劲的清朗气息，原来已经悄然钻爬上山巅，在地下深处聚集着澎湃着，即将不可抑制地破土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