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4月23日,老莫日记第384篇。 1/ 又是读书日,免不了又要有一番歪论。所谓歪论,就是不正的论。 有理论家,自然就歪论家。作为歪论家,我有过很多关于读书的歪论,比如下面这几篇,如感兴趣,可自行阅览:《我为什么不建议你读书》
我所看到的现象是,每逢读书日,朋友圈总是少不了对读书的议论。而在卫生日、环境日、粮食日和植树节等类似的日子,却不见有人议论卫生,议论环境,议论粮食,议论植树。人们对读书这件事的集中性议论,仅限于读书日当日,否则就没什么氛围。因此在我看来,读书日最大的意义仅在于,为大家像模像样的议论读书,提供了一个合理的时间。 这充分揭示了人类庸俗的本质。而这恰是商机所在——今天卖书,必定要比平日里多卖许多成,这些书经由各种“意义”的加持被满怀期待的迎接到许多人手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会散落于地球的各个角落,等待着蒙尘。 我本人就很庸俗,但这不影响我厌恶庸俗。这就如同虽然我无知,但不影响我求知的冲动。读书是求知冲动之下的一个自然行为,我充分的意识到,我读书的目的绝非是想改变我的无知,而是希望能了解到我无知在哪儿。 就我观察,儿童大多是快乐的,不快乐的儿童必定生长在一个精明而焦虑的家庭当中。有点憨的人也是快乐的,他们能专注的生活,关键是不会自认为是精明的,这样就能免去许多烦恼,因为多数烦恼都是因自作聪明而产生的。自以为聪明的人是很难快乐的,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人更是快乐不起来,因为造物者是不会按照他们的想法而行动的,每当此时,他们总是又焦虑又烦躁——焦躁的背后则是懊恼,这完全属于跟自己过不去。 自知无知是一种根本的救赎——知道自己的无知——这说起来当然是容易的。我经常能遇到一些人说这样的话,他说他知道自己无知。但我看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完全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人总是爱标榜的,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标榜是一种深层的瘾,在基因中,在骨子里。自我标榜至少能在表面上遮一下庸俗的本性,这种遮掩对于庸俗的大多数人而言确实是有效的,这就像虚伪的人很难发现同样虚伪的人所故作的真诚。 自我标榜是装逼的一种形式,且具有相当的技术含量。就段位而言,标榜自己有知识就不如标榜自己知道自己无知的装逼段位高。一旦某种观点流行起来,就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就像“自知无知”一样,大众中的一部分人一旦发现这似乎是一种“更高的境界”,就会立即拿来作为装逼的道具。 像许多人一样,我也知道自己的无知,至于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意识到一点,我需要持续不断的发现自己无知在哪儿。这意味着什么呢?举个例子,如果我不去触碰数学,我绝对无法想象数论的晦涩深奥,在数论面前,我会彻底蒙圈,完全成为一个傻逼,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各个领域皆是如此,站在外面看,或许觉得不过如此,或许觉得有点复杂,但只有站到里头,才能真正意识到它有多么复杂,不论是一项技术还是一项理论。就像有一次车总是打不着火,我凭着有限的热力学和动力学知识,以及有限的驾驶经验,琢磨了半天,弄得满手油,还是无济于事。当那位满脸稚气的汽修技术从业者来到它面前,仅仅只是拧了一把钥匙,立刻就知道问题在哪里,接着又花了十几分钟就把问题解决了。那一刻的我就像个傻逼,不,不是像,在这位专业的师傅跟前,在汽修这个领域,我充分是个傻逼。每当我意识到自己傻逼的时候,并不感到难过,反而会产生一种愉悦的兴奋——这个世界多他妈的奇妙啊,真好!读书的快乐有很多,但于我而言,发现自己的无知是最奇妙的一种。这大约是我后来不太爱看通俗读本的原因,比如像《明朝那些事儿》之类的历史读本,之前是喜欢看的,但后来再读,完全没了兴致。一本能引发我阅读兴趣的书,绝不仅仅只是信息的堆砌,旨在告诉我是什么。我对是什么很少感兴趣,一本好玩的书,要么告诉我为什么,要么呈现一种无以言表的美感,凡可说的就说为什么,凡不可说的,如海德格尔所言,可经由诗艺。读书还有一个妙处,就是除了你所看到的文字之外,作者不再多说一句话,这是尤为可爱的。人类太聒噪了,我不喜欢人类,尤其不喜欢喋喋不休的人类。所以某种意义上讲,那些能引发我阅读兴趣的书,于我而言是避难所和观星台——我借此逃避那些纷扰的话语灾难,我借此仰望那些闪烁的遥远星辰——它们或在衰老,或已熄灭多年——我经由这些正在流逝的光思议永恒,并沉浸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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