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还在读高二的张培础因为绘画特长被上海美专破格录取,成了同级里最小的一个。但因为时代原因,两年之后,他就结束了这短暂的大学生涯,应征入伍成为一名海军战士。可能用常规的眼光看,这对他的绘画生涯是一种损失,但实际上之后六年的军旅生涯,加上转业后成为水手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反而促成了他艺术风格的形成。1964年,张培础的中国画作品《毛著随身带,有空学起来》入选解放军第三届美展,获优秀奖,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并刊入画集,同时入选的还有他的另一幅作品《瞄得准,打得狠》。一人两幅作品入选全军美展,这是非常难得的殊荣,“这极大地增强了我的自信,坚定了我要一辈子画画的决心”。《毛著随身带,有空学起来》
《闪光》
1973年,张培础以一幅反映航标工灯标工作的《闪光》入选全国美展,在国内颇具影响。原来,从部队复原后,张培础被分到了上海航道局,成为一名挖泥船上的水手。崭新的生活图景给他带来了全新的创作激情,“因为绘画特长,我经常参与航道局的宣传海报工作,于是主动申请去各个岗位体验生活、观察生活,在这个过程中,我逐渐感受到了艺术和生活密不可分的关系,《闪光》就是这个时期的作品——当我亲眼看到航标工爬高为灯标换蓄电池、灯标重新亮起的那一幕,我是真的觉得充满了感动和澎湃之情的,由此而来的创作欲望,让我很快完成了《闪光》”。大约就从这时候开始,张培础将眼光投入到现实题材的创作中,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创新,更是一种挑战。“中国画,无论是山水人物还是花鸟鱼虫,其实都是有固定的模式的。”在张培础看来,很多人画水墨人物,都会选择古代仕女或者少数民族,因为中国画天然地适合画这种宽袍大袖、长线条,而一旦画到现代人物、时尚女郎,水墨的表现力反而会成为一种局限。“衣服的皱褶,短袖短裤短线条,都打断了水墨的流畅”,但张培础却认为,“我明明生活在大上海,我身边这么多现代人,我画人物为什么一定只能古代人或者少数民族呢”。在他看来,自己周围的朋友、老师、学生,或风雅睿智,或青春靓丽,都各有风格,“这些都是生活,而艺术不正应该源于生活么?”诚然,画山水都爱崇山峻岭、小桥流水,高楼大厦则较难入画。用写意水墨画当代人物,这对张培础也是种挑战。而张培础的对策就是,笔墨语言出自传统水墨,但他从不为固有的绘画技巧或绘画材料所束缚。“古人的用色其实是受当时的工艺技术所限,大约也就赭石、花青、藤黄这四五个常用色,但是我们现在明明已经有那么丰富的颜色可用了,为什么不与时俱进呢?”所以,张培础经常会利用西洋的水粉水彩颜料的特性,让自己的画面色彩更饱满丰富。而他对人物肌理的笔触也有自己的见解,“很多人,包括一些画家,对中国画的理解,都是觉得它就适合表现平面,唐宋元明清,那么多大师名作,哪有什么光部、暗部、受光、背光的说法呢?但我是画现代人物,加上本身也能画几笔西洋画,所以我就想,为什么我不能用中国画的笔墨技法来体现光感呢?”在张培础看来,“笔墨当随时代”,中西绘画交融的本质是用中国的笔墨来表达现代的审美精神。就这样,张培础既借力“他山之石”,也雕琢传统“美玉”,把西洋绘画与传统水墨融合,既保留了水墨写意的轻松恣意,也不排斥明暗光影的客观存在。在他的笔下,水墨与光影,色彩与留白,这些原本属于不同画系的技法与表现,因为画家本心的融会贯通,而神奇地展现出协调之美。更有甚者,他的水墨人物,把人体的结构、变动熔化在用笔中,产生的线面充满了灵动和抒情,展现了人的活力。他善于利用生宣纸的特点,特别在“用水”上,通过水破墨或者墨冲水,不仅丰富了水墨层次,同时产生一种淡逸的天然之趣。他的水墨人物姿态,或思绪、或悠闲、或茫然、或幽然、或灵动、或凝视,高度概括反映了都市人的各种形态,具有时代特征,产生了经久耐看的魅力。几十年来,除了专注于绘画创作外,张培础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教学之中,对学生既严格又放松,希望他们发挥自己的个性,画出自己的风格。2003年,张培础临近退休时,和学生们举办了一个展览,想到因为跟水墨有缘,就叫“水墨缘”师生展。展览后,很多毕业了的学生希望有一个能长期交流的平台,张培础便设立了“水墨缘”工作室,二十年来从原来二三十人已发展到现在的六七十人。此外,每周三,张培础与老朋友王劼音、丁荣魁、凌启宁、奚阿兴、罗步臻、陈谷长等画家都会来到画室聚会,一起画水墨画,一起切磋交流,形成了“水墨星期三”沙龙。张培础感慨说:“退休下来近二十年,也许是我绘画生涯中最自在的时候。”
《水墨缘七友图》
绘画对于张培础来说,是十分快乐的事,“一定要画自己喜欢的、有感觉的”,因此,在海派都市水墨人物的实践之路上,张培础走得既坚定又乐观:“因为我也想看一看,中国画在表现现实的内容、表现都市时尚的主题上,究竟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