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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考场如战场。高考更是一场鏖战。回想我曾经连续四年的监考经历，至今仍心有余悸。当年那些些考生早已走出了社会，面对这个越来越内卷的时代，他们是否会想起当年在考场外的拼搏与考场里厮杀……
之一 放肆无忌型 监考之前，早就听说过文史类体育考生是最难监的。但有一次，我恰恰抽到了监体育考生的签。进入考场前，我一再告诫自己，遇事要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激动。为了增加威慑力，我穿了一套很保守的西装，凝固了脸上的表情。然而，考生并不看我的脸。主考李老师虽有多年监考经验，也和我一样表情肃穆，神情紧张。考试一开始，两个身躯比我们高大结实的小伙子就开始左顾右盼，我与李老师只能不停地向他们示意提醒。但他们并不理睬，其中一个小伙子当着我的面把脸转向邻桌。我走过去问他需要什么，他嘿嘿一笑说，不会答。我提醒他仔细审题，也许可以看出点门道。他低下头不到五分钟又开始左顾右盼，我只能站到他旁边以示威慑，以为这下他可以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谁知，他竟然扭头去看后面的卷子。我告诫他，要自尊，不要违反考场纪律。他低下了头。时间一分分过去，他的卷子仍然一片空白。考试结束前半小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一会儿把头伸向前桌，一会儿扭向左边，一会儿扭向右边，我与李老师走马灯似地过去小声告诫他别做出格的事。但我们前脚刚动，他就开始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我担心他抢邻桌的卷子，只能站在他旁边挡住他的视线。对此，他并不以为然，仍然前倾着身子，向旁边看。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我们两人都出了一身汗，谢天谢地，总算平安无事。
之二 恃权仗势型 监考生涯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是一次英语考场上抢收答题卡的经历。历年高考，英语是最后一门。那时，考生情绪浮躁，加之英语试题前30分多为客观题，只要涂上ABCD就可以得分。所以，英语考场是最难监的一场考试。那次考试前几十分钟，秩序还算良好，个别学生左顾右盼被我们及时制止了。当考点钟声提醒学生只剩最后15分钟时，考场里一下子骚动起来，一半学生表现得心神不安，我们提醒学生要抓紧时间冷静做题。但仍有个别学生不听劝告，伸长脖子向邻桌的卷子上看。最出格是一个高个男生竟然从最后一排跑到第二排，坐到一个身材瘦小的女生腿上抄起来。李老师与我连忙制止，他却不听劝告，只顾埋头抄写。我跑出教室寻找巡视人员，楼道已经没有考点人员的身影。 当我重新回到考场时，那个抄袭的男生已经离开女生座位，但仍然死抓着答题卡不放。我们只能暂时放弃他，转收其他学生的试卷。当教室里只剩下这个抄袭者时，他抬起头，告诉我们，他爸是县常务副书记徐某，考点人员已经被他爸买通了，只要我们答应让他再抄几道题，他就能考上大学，他爸将会重谢我们。说着，他还在草纸上写下他爸的姓名和手机号码，让我打证实。我与李老师没人理睬，他又软缠硬磨要取了李老师的手机号，说是我们没有强行收取他的卷子，他要告诉他爸表示一点谢意。 我反复告诉他，如果这样做，作为监考教师我们严重失职，也许等不到他爸的谢礼已经被免职了。高考事关考生前途命运，说不定他刚才的行为已被其他考生反映到高一级主管部门或媒体了。他反复央求，我们也一遍遍跟他讲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他总算交了卷子。趁着收卷的瞬间，我曾端详了一眼这名徐姓考生，面目清秀，架一副宽边眼镜，皮肤白皙，样子并不可恶。如果他爸不是县领导，他敢这么做吗？
之三 条件反射型 高考制度严格规定考试前必须把要办的手续办完，考场上不能随便出出进进。但有一年监考时，仍然遇上了棘手的事儿。考试时间过了一半时，一名学生先是浑身哆嗦，既尔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就往教室外面冲。两位监考人员立即边喊边冲过去制止他。走到门口，他算是停了下来，但浑身颤抖不已，嘴唇哆嗦，脸色发青，断断续续地说，他想上厕所。无奈，那名男姓监考老师只得陪同前往。 考场秩序经这名考生一冲击，有点混乱。那名男生从厕所还没出来，另一名男生又站起来说，他也要上厕所，而且抱着肚子，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样子。我告诉他，要等出去的那名男生进来，他才能出去。 大约十分钟后，最先出去的那名男生在监考老师的陪同下低头走进了教室，刚刚打过招呼的男生立即冲了出去，无奈，那名男性监考老师只能跟出去。 考试时间一分分过去，考生们个个显得焦躁不安，三名男生先后去了厕所。我一个人监控考场，显得心有余力不足，只能一遍遍提醒考生要放松情绪，冷静做题，不要胡思乱想…… 终于，那场考试结束前半小时教室里总算安静下来。正当我刚想松一口气时，一名女生站起来说：“老师，我要上厕所。”我抬腕看表，离下课不到20分钟了，我让她忍耐一下。她皱着眉头说，不行，她快忍不住了。于是，我只得陪同她一同前往厕所。 那节监考结束后，那位男性老师告诉我，第一个要上厕所的男生可能毒瘾发作，颤抖不已，他到厕所吸了一支烟才缓过神来。至于其他考生要上厕所，可能是条件反射。 如果这是真的，如今三年已经过去了，那个孩子也该成人走出社会了，不知他是否从梦魇中走出来了？
之四 遭遇人情 中国是人情社会，情大于法，情大于理。人所共知。而高考是一次最不能讲人情的选拔机制，如果遭遇人情阻遏，就得放下原则，失掉尊严。 有一年监考，我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考前半月，中学时代的一位恩师打电话问那年监考是哪位领导带队。当时，我只当他有别的事情找领导谈，便告诉了他。 监考实行异地交换制，我们去相邻的一个县监考。监考老师到达地点时，我的恩师已经先一天到了，与我们住在同一个宾馆。老师打电话说，他在**房间。好多年没见过老师了，自然要登门拜访。陪伴老师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肚大腰圆，一看就是混混。我刚跟老师一打招呼，他就站起来伸出肥而厚的手握住我的手说，还得请你多多关照。我一介草民能关照他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恩师从教一直很严谨，做人很方正，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那天显然是有事相求，却说不出口，寒暄了几句，那中年胖子几次用眼睛的余光瞄老师的脸，显然在示意他把话说明。老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故意低头不去理睬。 大约十分钟后，我的电话响起，老师大概怕再不说这事我走了就更难说了。“这是市上某局领导李某，”老师再做介绍，“和我关系很好，给我办过几件事……”老师的意思，李局长儿子考试的事他出面找学生是理所当然的。那胖子脸上堆满了讪笑，一副难堪的样子。他说儿子今年参加高考……他为难地低下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又把头抬起来说：“孩子不听话，认为高考好的学生就是他爸事先与监考教师通了气，听说是咱们老乡监考，李局长找个人给通个气……我也不知道谁将来监他那个考场，只能跟你说说，你留心一下，提前给打个招呼。” 如果是以前，这样的事发生在恩师身上是很不正常的。可是，现在，不能不承认老师也在现实面前屈服了。 “其实，考点的工作我已经做了。”李局长终于开口说话了，“为了保险起见，还得跟监考老师通通气。”那位胖子大概很少这样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过，为了儿子，他被迫放弃了尊严。“你告诉给我娃监考的老师，以后我要好好感谢他！”李局长眼神飘忽地说着。 碍于恩师的情面，我当然不能直接回绝他，只能说，高考监考节节抽签，也不知道谁将给他儿子监考，如果是熟人我还可以打个招呼，如果不熟就很难说……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见鬼去吧，你以为有权能使鬼推磨，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如此嚣张！ 英语开考前，考点负责人招见了我，先是叙旧，问起他的一位老同学的生活现状。接着说，李局长的儿子在我的考场上，我如果能网开一面，李局长会好好感谢。 我心里自认倒霉，硬着头皮走进考场。考试结束前，那名要求关照的考生还算安静。当考点宣布只剩十分钟就要下课时，考场一下子骚动起来，那名男生立即跨前一步，抢了邻座一个女生的卷子去抄。他这一抢，考场秩序立时混乱不堪。我们大声强调，要求学生保持安静，同时走向李姓男生，告诫他还回别人的卷子。他一边低头答题，一边抬头哀求我们，让他抄一下选择题答案。我伸手去拿他手上的卷子，又怕撕扯到一起撕了那名女生的答案，只能小声警告他，别的同学都在看着，这样影响很不好。他并不理会，手忙脚乱地一边看一边涂。下课铃声响时他还是不交卷，其他学生也盯着那名男生不交卷，我们只能一边劝一边收。收到那名男生跟前时，他说：“老师，你让我再抄两道题就能进二本了。”我严肃地说：“这样对别人公平吗？再则，这件事如果传到社会上去，不仅你考试作废，我们也要受处分——”总算从他手里要来了卷子。 也不知那个孩子上了二本没有，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恩师与李姓局长。大概孩子向他们汇报了我监考时的态度，他们认为我根本就没有关照他们的孩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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