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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期·争鸣一】“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平凡的世界》人物评传(刘璋宁同学)

 新用户8357TuwT 2023-07-18 发布于河南

孙少安和田润叶。

在整本书里并不似孙少平和田晓霞般贯穿游走的两人,带给了我最大的触动。

先说少安,作为作者笔下一个并不典型的农民,他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取中学,却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转而回家帮助父亲下地种田劳动、照顾弟妹。十八岁因为出色的吃苦精神和精悍的能力被推选为生产队队长。姐夫出事之后他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一直为全家人更好的生活努力奋斗。后来他娶了不要彩礼的山西姑娘秀莲。两个人和父母分了家,脚踏实地共同劳动,生活朴实恩爱,开办了砖厂,生活渐有起色的同时也帮助乡亲一同致富,他的友善和勤劳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但通往春天的道路依旧充满泥泞,由于用人疏忽导致砖厂运作停滞欠下巨额债务,少安曾经热心帮助过的农民们却倒打一耙,恩将仇报。但少安没有灰心计较,而是重起炉灶,渐渐地砖厂又有了起色,家里的生活就又渐渐有了起色……可以说,少安就是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民。但是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劳动人民勤恳朴实、乐于助人、不计前嫌而又敢闯敢做的不凡精神,而正是这些不凡的精神品质造就了他不凡的一生。

再来说说女干部润叶,她是村支书田福堂的女儿,家庭的优越背景使得她有幸接受了长时间的文化教育。即使是这样,她也依然保持着善良朴实的性格,没有“高人一等”的嚣张气焰,有极高的智慧和政治觉悟。后来嫁给了爱她简直爱得病态的司机丈夫李向前,虽然最初二人感情不融洽,但最终过上了相爱的幸福生活……

看似人生轨迹毫不相干的他们却曾经有一段兜兜转转而刺痛人心的爱情。

我常想:为什么看似如此相爱的他们没有走到一起呢?

究其原因,我想是因为:即使少安有诸多普通农民不具有的精神品质,但他到底还是不能摆脱自己身为“农民”的劣根性,他的性格本就如此,也就不能坚守这段看似不能成功的感情。换言之,也许“爱情”在他看来并不是生活的必须品,那么对润叶的感情也就尚可摆脱了。可润叶对于这段爱情当然是千期万盼的,对于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相陪着一起长大的可靠男人她一直是十分爱慕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从来都是欲说还休、从来都是因爱而如此痛苦纠结。——这正是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啊!

在小的时候无论是少安还是润叶对所谓等级都没有明确的概念,那种相互的情感是单纯的。少时的孙少安真的喜欢田润叶吗?答案是百分之百肯定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自己的社会定位观念形成之后,孙少安认为自己身为劳动者身份地位并不能匹配得上这份被社会等级限制的爱情。他感情的“接穗”秀莲正代表着身为劳动者的他对于自我地位的一种认同和肯定。书中写到:“秀莲一听送面的润叶是个干部,马上揩去了脸上的泪水——一个女干部怎么可能爱上她的农民丈夫呢!”可见不光是少安一个人认为这种跨越社会身份的爱不可能存在,整个社会都是不相信的。“李向前”也是润叶在少安结婚之后对现实的低头。让我意外的是,少安很快就从对润叶的感情中“走了出来”,接受并且爱上了秀莲,这是无可争议的:平凡的农民需要脚踏实地的劳动而不是成天幻想罗曼蒂克的爱情。可是直到李向前车祸瘫痪之后,润叶出于对她名义上丈夫的歉意才真正接受了他。每次想到这儿,我都会非常愤懑:润叶在听说孙少安结婚之后形销骨立终日凄凄,失去了一个“人”该有的生气和活力,但是孙少安和秀莲却被称为“模范夫妻”,过着劳动者眼中幸福美满的日子,他的内心也十分满足。这就是他求爱无门又目光短浅的选择伤害润叶的同时给我带来的最大悲哀——这和毛诗里面那个抱布贸丝却又至于暴矣的年轻人的行为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但冷静下来细想,又没有所谓的负与不负,毕竟不能要求一个农民有那样长远的目光和跨越阶级的勇气。双方对耽于爱情的理解确实存在着差异,追根溯源就是不同阶级不同社会地位者对于爱情理解的差异。“士之耽”于此是孙少安作为农民男子的悲哀,但由于这爱在他眼中是无法跨越阶级的、求索无门的、不该幻想的,所以即使心痛也可找到秀莲这短浅且理性的、正确的“脱”,为了能够继续从事劳动而不得不放弃自己对润叶的全部感情。而润叶的“女之耽”却是一名有文化的女青年长久以来曲折而伟大的爱和悲哀。从平安锁线到给“公社领导”的信,还有后来河岸边声声传来的信天游和盛开的马兰花……孤军奋战的她腹背受敌。虽然同《诗经》中的女人一样因为不同的社会等级而“不可脱”,润叶的“不可脱”却比她来的更伟大,也更刻骨铭心。预备给少安送去新婚礼物时,青梅的那颗盖满黑纱的心该是怎样的刺痛呢!这种枯蔫的心境又怎是一时半刻得以摆脱的呢!

人物的形象特点不应该是单面的。正是通过他们在世俗禁锢下生成的不同的爱情观、价值观,我们才可以更加深层地了解他们,两个人的人物形象也就更加丰满。在这个故事里,我们不光看到一个勤劳仁爱朴实的少安,也看到一个被封建社会束缚的、不念旧情的“冷血”少安;不光看到一个善良智慧的女干部润叶,也看到一个被痴情所困的、为了心中爱情奋不顾身甚至形销骨立、醉生梦死的润叶。这就是人性所谓明暗面,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人”的形象始终鲜活。

不能终成眷属,甚至都不一定是有情人。这交缠纵横情感后面隐匿着更深层的原因——没有伏笔,更不会有扣人心弦的恋情转机;在这平凡的世界里,不会有奇迹的发生,更不会有什么超越世俗又牵动人心的爱情。谁都走不出这张世俗的网。这就是现实、平凡的世界。

只是再没了士之耽,久苦了女之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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