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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无边的苦海。 转眼又是开学季，知乎账号最近收到了很多留言，都是咨询关于高中毕业后如何选择去向的问题。 很多小朋友都觉得，不管上大专，三本还是二本，出来一样要投简历找工作给人打工，那为什么不现在就早点出去，不光让家人不用为高额学费发愁，还能早点自力更生？ 还有小朋友问，现在好多大学毕业生工作很多年，连自己都养不活。网上之前有个 炒得很热话题，说研究生毕业收入不如街头卖麻辣烫的小摊主，这大学，是不是完全没有必要上了？ 面对这样的重大问题，我既惊又慌。 原本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资格给人指点这样宏大的关键人生问题；另外，不管选择哪条人生路，不同的人都会走出不同的状况和结果，哪里有什么以篇概全参考意见？ 唯一能分享的，是自己曾经类似的经历和感受，期待那些和我背景出身差不多的小朋友，能有所共鸣。 1 2008年底，初中二年级逃学出去打工的表弟，从北京光鲜无比地回来了。 西装领带，皮鞋锃亮，新潮的发型和浓重的发胶飘散着遥远的城市味道。表弟口中言必称奥运，手上是村里难得一见的好烟，被欢乐的邻居们围着，活力四射。 彼时的我刚上大三，身上是去年冬天的旧羽绒服，头上是枯黄油腻的乱发，见人拘谨，反应迟钝，说话低声下气，看似礼貌，实则怯懦。 憋屈了一年的三表舅，过年时放了很响的鞭炮。表舅妈开始频频来我家串门，眼神闪烁地告诉母亲应该给孩子买稍好点的衣服，城里人靠衣装马靠鞍…… 我第一次看到一直在村里高昂着头走路的母亲，话变得少了。要知道，此前，村里的焦点可一直是我，家族第一个大学生，唯一的本科生，省会学校风光无限，前程灿烂美好。 表弟逃学前夕，好为人师的母亲陪着唉声叹气的三表舅一家给冥顽不灵的表弟通宵讲上学的重要性，而如今缀学一年的表弟完全超越了母亲的预言，三表舅在这场家庭暗自角力中挺起了驼背。 母亲则关上门咬着后槽牙警告我：好好念书，你的以后比这风光十倍！而那一刻，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学校里。 2 2010年冬天，我刚刚找到工作，扔下寒酸的背包，第一次拖着拉杆箱回家。 彼时的表弟正开着刚买的车一趟一趟往家拉年货，手腕上的新表光彩夺目，见了我依然那么热情，直接捎上等车的我一起回到村里。 表弟一箱一箱往家里搬年货时，我只能默默从行李中拿出一盒特产干果，还是公司发的。 习惯蹲在自己家里抽闷烟的三表舅已经学会了背着手在村里串门了，口袋里是表弟带的整盒的好烟。 四年前我刚考上大学时，在人们纷纷扬扬或真情或假意的赞扬里，母亲无比坚信我会有一个锦衣玉食的未来。 在这个一生被农村的贫困和艰辛禁锢、见识十分有限的小老太太简单粗暴的幻想里，我毕业以后应该会住在一个大到无边的房子里，侍从成群，他们（她们）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个字，源源不断地给我的家人送来吃喝拉撒需要的一切…… 而此时，习惯在村里帮忙教育小孩的母亲，则默坐在家里，火塘里跳跃的火光，无法温暖母亲渐渐冷却的希望。 3 2014年冬天，我的外贸工作渐渐稳定下来但个人生活八字尚无一撇，回到家中，遭以三表舅为首的亲人团团围攻，母亲则像多年前恨铁不成钢的表舅妈，操心我的事暗自垂泪。 表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因为受不了北京恶劣环境的高昂生活费用，离开了08年曾接待外宾的饭馆去了浙江上渔船，吃苦耐劳，一个月竟然也有上万收入。 我工资不及表弟，却已然成了剩男，连曾经因我也无上荣耀的母亲，也笃定地认为我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了，言语中明确提出让我向表弟学习。 三表舅乘胜追击：马上给我学会抽烟，男人不抽烟哪来社交？真是念书念傻了，一个大男人，过于斯文不是好事啊！ 表舅妈甚至还让表弟在船上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4 2016年冬天，表弟病了。常年的后厨站立让他腰椎严重受损，烟熏火燎加上浙江船上的日夜不分饮食单一，让他血压极高。浙江也没法呆了。 回家接母亲来深圳时，我去医院看望他，我弟弟啊，看着像我的叔叔，肥胖，秃顶，热情依然如当年，而行动却老态龙钟。 丹凤的小面馆里面，我们兄弟俩对着满桌子的空酒瓶，促膝长谈，言及深处，潸然泪下。 人的一生，都在艳羡别人的花好月圆，咀嚼自己的酸甜苦辣。 北京的弟弟，睡过桥洞，住过地下室，受过伤，挨过打，一个人吞咽了所有的悲欢，把荣耀给了三表舅。 浙江的弟弟，三个月漂在海上，没事了就昏天暗地地睡，有活了就立即起来，不洗不修整，远离人群。 他两次看到没经验的小伙子半夜解手时稀里糊涂掉进海里，再也没有找到。两个留守在家的孩子，性格怪异，极度厌学。 …… 弟弟说，哥，其实就算我没有病，也不会有地方要我了，不管是饭馆还是渔船，我年龄太大了，文化水平也太低，每个工作都是朝不保夕。 现在很多东西都要联网，我这样的打工仔，越来越不能适应了。 弟弟说，哥，我能拼命让家里开心的时间过去了，以后靠你了。你有文化，你有技术，不会因为年龄和时间被淘汰。 村里人眼光短，只比眼前，你是我们家族的希望，永远都是。 弟弟说，哥，我后悔，没有好好上学。 现在做什么事，都好吃力，要花比别人多很多的辛苦。连教育自己的孩子，都力不从心。 弟弟说，哥，加油！ 悟已往之可鉴，知来者之可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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