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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的一个中午，周小姐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考虑一下回去上班的事。虽然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了四年多，但我们之间并没有生分。她和从前一样，简单直接，问了我近期和工作和生活状况。的确，当时我这边的老板拜访完美国所有重大客户，觉得我们和客户对接方式急需重大升级。不久前给我提出“2021年我这边团队至少要增加到50个人”的计划。我在这个大刀阔斧的升级规划前面，相当地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地才刚把人员扩充到25个。 
周小姐毫不拖泥带水，她先是给我了几个重要建议和提醒，然后和我说：“这种情况下，我不应该找你来帮我。但是我还是和你说明一下我打电话给你的目的。”她说她又开了新事业部，需要一个能够全面对接客户和服务的负责人，要有一定外语基础。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我最合适，知根知底，也了解她的目标和客户的需要。她说她打电话之前都让人给我准备办公室了，车也专门调了一辆，知道我住龙岗通勤困难。“我不该让你为难的，这个时候你一定不能走。因为负责任才是你的特性！”后面再说的内容就全部是在帮我分析目前的问题，和如何缓解我的压力。周小姐却并不接这句，最后还是用了她曾经对我说过几年的那句话：
在西安漫无目的地挤了两个月招聘会，一无所获。南下深圳，是为了投奔我小舅舅。小舅舅也只是比我早来半年，因为我们村很多人家的电视是创维，他来深圳直奔创维，幸运地进了品质部。轮到我时，没有了幸运，冒着雨排了近一个小时长队，却被人事小姐姐以“生产线不招本科生”为由拒绝了。我失落地拖着行李站在旧创维那个标志性的拱形大门下等小舅舅下班。初来乍到的小舅舅也人微言轻，工厂里面帮不上什么忙了，只好把我带到应人石村找了个小旅馆先住下。那个房门都关不严的小旅馆，要80块一晚上，不到一周，我身上仅剩两百块了。开始的几天我是按照小舅舅的指示跑龙华的三和人才市场，但慢慢觉得里面实在鱼龙混杂乱七八糟，就跟着一个一起面试过的大姐，去了宝安人才市场。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深圳人才市场和西安招聘会的本质不同，真是让我没有感受到一点友好。招聘会虽然也设五花八门的门槛，但却不要工作经验，而深圳的人才市场，永远经验第一，有些岗位还必须要专业技能证书。
那天中午，我和往常一样在宝安人才市场转悠，突然看到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公司在招聘。他们竟然没有把工作经验列为硬性要求，我迫不及待地递上了简历，接我简历的，就是周小姐。我说是，但我不是军人。当时我还准备好了接着给她解释什么叫做“军校委培生”。因为这一个尴尬的身份，我在西安大大小小的招聘会上，给面试官解答过无数次，早已有了可以随时脱口而出的标准答案。但周小姐却不再问了，而是说了一句：“不错，挺朴实的，哎呀，真是太好了！”同时，她把简历递给旁边的人事同事，让我进入标准面试环节。可能是周小姐有所交代，后面的所有环节都异常的简单和顺利，我直接被录用第二天就能上班。
上班之后，我才知道，周小姐并不是人事部的人，而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宝安人才市场那天，她只是正好路过，就去看了看人事部给她招聘的情况。我一直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对于和周小姐相遇这件事，我总是忍不住想用缘分去解释。她正好路过宝安人才市场，只是去看一眼，我正好在那时递了简历，被她选中。而且她那句“挺朴实的”，让我差点热泪盈眶，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尤其是在那种失魂落魄的境地。只是我的这份感激和感动，连一周都没持续下去，就被压力和怯懦给替换了。因为我看到，和我一起进来的三十多个人，都那么的光鲜亮丽，一起坐在培训室里面我很惶恐。如果不是公司大门旁边巨大的LOGO，我会误以为这是保险公司，怎么一下子招聘这么多俊男靓女。原本就自卑敏感，加上一直的奔波劳累，我那时整个人状态极差，畏畏缩缩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后来人事培训时告诉我们说，我们转正后都是要面对客户，服务客户，熟练之后要参与商务沟通。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听到这样的目标，都是信心满怀激动不已，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可是自卑如我，我只能想到，也许我的加入原本就是一个错误，我的试用期一定不会过的。培训过程中我从来不敢主动发言，下车间实践我总是退缩到最后一个动手。我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找工作时的艰难，满心只有焦虑和恐慌，畏首畏尾患得患失。最严重的时候，连讲师当天培训进度没完成，拖堂加班这样的情形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觉得一定是我影响了讲师的心情，或者是我退缩着最后才实践拖了大家的进度。虽然到现在还没人来指责我，肯定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一定会被淘汰，才不屑指责……
周小姐在第一周只来培训课两次，但她好像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她会给大部分人提出一些针对性建议，告诉他们应该把学习重心放在哪里。我每天一边内心里疑神疑鬼提心吊胆，一边却无比渴望她也能够当众给我一些指点。但周小姐始终没有给我建议，她只是好几次在培训课堂上说，我的工作报告写得很有文采。没想到会有很多同事来找我借报告看，我诚惶诚恐地试着借给了几个人。看过的同事也都赞不绝口，让我给他们教怎么能这样组织语句，通过他们的口口相传，找我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我特别害怕，怕怠慢了任何一个人，可是毕竟几十个人，永远会有先来后到，这让我特别紧张。但经过两周多的接触，我也看到同事们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容易生气，甚至几个平时我一看就不敢接近的人，简单交流后发现竟然那么热情。这一些让我受宠若惊的改变，让我不再觉得培训那么难熬了，也开始试着找回一点状态。
一天上班，她的车正好停在电梯口不远处，我远远看见就赶紧转身往楼梯口走。周小姐却喊我了：“何耀，你躲什么躲呀？还有电梯马上下来了，赶紧过来。”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她先是问我吃了早餐没，然后她又提起了我最近报告中细节。她说我的文字功底真的很好，比如某个事情，我怎么写的，别人怎么写的，这一对比，表达的优势有多明显等等。我无比害怕被批评，也特别恐惧被表扬，这两种情况都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电梯里面短短几分钟时间，都是周小姐在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出电梯时，周小姐告诉我她希望我在培训总结会上发言，我一个激灵，失控地“啊”了一声。要当众发言啊，听说销售总监和CEO他们都会来，怎么办啊？我肯定是不敢说“不”的，只好含糊不清地说了个“行”，逃命似的躲进大办公室。接下来的日子，我焦虑得几乎天天失眠，偶尔睡着都会被“发言”时的各种意外吓醒。有次都醒了坐起来了，耳边还响着CEO“周小姐，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招回来呢？”的发问。
期间周小姐和我沟通了好几次，她一直说我的每次报告都能写到客户心里，总结发言按这个思路来一定惊艳。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怀疑自己的报告，怀疑到最后，我觉得自己的每份报告都是垃圾。周小姐还给我讲了很多工作细节以及背后的逻辑，也叮嘱我一定要提前写好发言内容改几遍。我太紧张了，尤其看着CEO戴着金边眼镜冷冷地坐着时，话都说不出来了。周小姐坐在前面，一直面带微笑，我一长时间中断，周小姐就带着大家一遍一遍给我鼓掌。后来掌声都不起作用了，周小姐却笑着对CEO和销售总监说：“他思路特别好的，今天是看到大领导来，太紧张了，你们看，给我们车间提的建议是不是就是我们讨论想改的？”销售总监和周小姐关系不错，立马接着：“我觉得很好呀，听了关于和客户沟通的这些想法，我觉得你很有销售的潜质。你别紧张，周姐交待我们了，让你把我们在座的人都当白菜萝卜，不要看我们，怎么舒服怎么讲。”看到CEO终于点了点头，我开始想起来一些内容，磕磕巴巴坚持到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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