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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孙志刚出事那年，我刚从一个来路不明的学院，混到职专毕业证。在家乡找了一段时间的工作，屡屡受挫，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背起行囊南下谋生。走之前，我姑姑给了一张写着表哥的电话号码的纸条，叫我到达东莞站后务必要和他联系，否则人生地不熟的怕我遇人不淑。表哥夫妻两个是我们镇最早南下务工的那一批，据说表哥已经在一家玩具厂做到了车间主管的职务，表嫂则在附近的一家电子厂上班。我给表哥打完电话不一会，一辆摩托车载着他飞驰而来。在他的一个手势指使下，我拎着行李随即也上了那辆车。摩托车开得飞快，带起马路上一阵灰尘，路边成片的香蕉林不断地倒退。不到十分钟，摩托车停在一个杂乱的村子前，表哥付了钱，拎起我的行李朝前走。我涉世未深，胆子也小，不敢多言语，默默跟在他身后。他带着我走进一个五层楼的老房子，熟练地拉开下面的铁门，然后经过漆黑的楼梯到了二楼。表哥敲敲门，门开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探头看了看，微笑着招呼我们进屋。这个女孩不是表嫂，我很疑惑，还是不敢言语。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床之后，仅剩摆放一张简易桌子的活动空间。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脸清秀，看起来极为清爽。她从桌底下拉出一张小椅子，叫我先坐，然后熟练地从旁边拿出一个红色的开水瓶，倒给我一杯水。随后，她到靠阳台的一个简易厨房里忙碌起来。表哥说今天晚上我就和他在这里勉强住一晚，明天进厂后我就有宿舍了。听他这么说，我环顾四周，发现也就只有这一张床而已，我们三个人如何休息。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多问。 
女孩是个干练的人，很快几个菜上桌，清一色的辣椒爆炒，面上还撒一层花椒，我猜测她大约是四川人。后来果然在交流中得知她来自四川德阳市，我话很少，都是听表哥和她说。我无法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看表哥对她关心的样子，又看那女孩娇羞的表情，我大概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不一般。其间表哥称呼她为小雅，我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她问了我的年龄，我比她大一岁，她叫我直呼她的名字就好。吃完饭，表哥起身要送小雅下楼，我看着窗户上晾晒的女人衣物，我更疑惑了，难道她不住这里吗？我一直在想这事，直到表哥进门我都没听到。表哥回来后看着我，吞吞吐吐地和我说小雅只是地下情人，他瞒着表嫂租了这间房子，只是为了偶尔和小雅约会使用的。他还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其实小雅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他们在另一个村子里租有房子。我初来乍到，并没有想到真正的东莞该是如何样子，听完表哥的叙述，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人如其名，温柔，文雅，又利索，如果表哥没结婚的话，我会觉得他们很般配。可是表哥他是结了婚的人，而且还有一双儿女在老家由外婆养着。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不好再问表嫂的事情了。表哥再三叮嘱我见到表嫂后，嘴巴一定要严实，不可说错话，否则他的家就毁了。我呆呆地点点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第二天，表哥带我进了一家电器厂，而不是他所在的玩具厂。他说出门在外，凡事都要留一手，万一有一家厂子倒闭了，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进另外那家厂。那时我并不知道，在东莞时有工厂突然关闭，人来人去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我很快住进了电器厂的宿舍，八人一间，四张上下铺，气味复杂，脏乱不堪。电器厂的生产区和生活区是分开的，一条马路之隔。大生活区，十几栋宿舍楼，住的都是女工，只有几栋是男工宿舍。由此可见男女工人的比例极度不平衡。每一栋楼，都有一个宿舍管理员，不给外人随便进出。宿管都是本地的农民，就住在楼梯下隔成的小房间里。电器厂有食堂，超市，医务室等设施，墙外是一望无际的香蕉林。我吃的第一餐是西红柿炒蛋和空心菜，外加一个茄子炒肉，装在饭盒的两个凹陷处，米饭就倒扣在饭盒盖上。这种没有油水、像猪饲料般粗糙的饭食，吃两口就唇焦舌燥，如果是在老家我肯定是不会吃一口的。那一刻我才感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句话并不是虚言。我进厂的第三天，表哥托人传话给我叫我傍晚去玩具厂门口等他。刚进厂的极度不适，让我迫切地想见到亲人倾诉一番。去了我才知道，表嫂听说我来了，特意邀请我去吃饭。表哥带着我七拐八拐地走进另一处村子，一样的布局，一样的一栋方正呆板的六层小楼，甚至是一样的户型，不同的是里面女主人变了。表嫂看见我热情地拉起家常，问起家里的事，问得最多的就是她那双儿女的情况。我都一一作答，表嫂听得极为认真，眼神也不时有些落寞，我猜她一定是想念孩子了。表嫂那时已经有二十六岁了，外出打工有七八年了，可姿色依旧，虽不施粉黛，但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温柔，朴素之中也难掩风情。更何况她本身爱笑，笑容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魅力。我想不明白，如此迷人的表嫂，为什么留不住表哥那颗躁动的心？那天表嫂也做了几个菜，表哥拉着我下楼买了啤酒，在路上，表哥再三叮嘱我不要说错话，万一把他的家弄没了，我们都不可能回家乡了。我说不出话但极度 不痛快，吃饭的时候脸色很差。表嫂一直问我家里的事，我也懒得回答，没吃两口便找了借口逃了出来。一出门，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像压着一块砖头。在那之后，表嫂再约我去吃饭，我再也不肯前去了。我在电器厂一心工作，很少与他人有交流。我被安排到一个有着几十台注塑机的车间，负责其中的三台机子。由一个师傅先带我一段时间，刚开始我先学简单的上下模具和整理机器卫生。另外会有加料员和操作工，我们都由一个组长安排管理，产品或机器有问题，就找他负责。带我的师傅也是一个四川人，让我惊讶的是他年纪和我相仿，人长得极为清秀，话不多，但很严格。有一次，一个女工因为劳累趴在机台上睡觉，被他狠狠地批了一顿，只批得那女工满脸泪水。事后他说也是为了那女工的安全着想，他说以前也出过事。接触多了，我对他很是信任，话就多了起来。很快地我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在附近的玩具厂上班，他们是初中同学，毕业后一起来这里打工的。很巧，我表哥也在玩具厂，而他们是四川人，我突然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叫小雅的四川女孩，莫非她就是他口中的女朋友？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又不敢多想。不想一个休息日，四川组长说要请我去他出租房里吃饭。我害怕预感成真，便找了借口不肯前去。他见我一直推脱，便没再强求。后来主管又听我说我表哥也在玩具厂，还是主管，更加强烈要求我陪他一起去玩具厂，顺便见见他女朋友和我表哥，介绍他们认识一下。我一听莫名地心慌，又推说身体不舒服去不了。谁曾想，那日我刚脱掉工服，准备回宿舍冲凉的时候，四川主管说他女朋友今天做了罗江豆鸡要送过来他吃，叫我务必等一下，见过面顺便尝一下他们老家的特色美食味道如何。我不好再找借口，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同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可偏偏事情就是那么巧，端着罗江豆鸡笑眯眯地来看男朋友的，就是那个小雅。我头皮发麻地迎上前去，她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恢复了常态，仿佛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她表现得极为自然，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就在我要到宿舍的时候，小雅追上来，在递给我装着豆鸡的饭盒的时候，悄悄地对我说了声：“谢谢。”我心中憋屈得慌，有一股无法发泄的东西压在我心头，很想扔掉这东西，可我不知道怎么去扔，或者扔给谁。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年底。我和表哥、表嫂商量好了，一起回家过年。表哥格外热情地帮我买好了车票，我要给他钱的时候，他坚决不肯收。在厂里放假的前一天，小雅突然找到我，送给我一件运动外套。我拿过来一看，竟然是那次我和表哥还有她一起逛街，在市场我停在那儿多看了几眼的衣服。我有感于她那么细致，竟然偷偷注意到我逛街时的小动作，心里也自然知道她送衣服的用意，一种感激与厌恶交织的复杂感觉。我一直推脱，她大有我不收她不死心的架势。我无奈收下，但我一次也没有穿上那件衣服，甚至看见它我就会难受。春节回家时，我把它送给了一个堂弟。那年回去的火车上，表哥对表嫂极为温柔，照顾得相当周全，看着他的刻意，我心里压抑至极。一路上，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一直假装睡觉。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表哥的那件事，包括我后来的妻子。这件事压得我难受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一个人跑到山坡上，对着沟底奔流的溪水自言自语了好久。那年春节我第一次没有去姑姑家拜年，她再三邀请，我假装生病待在家里。听说表哥表嫂要到我家拜年时，我逃去同学家躲起来了。春节过后，我再也不想跟着表哥他们去东莞了，我实在不想再面对表哥、表嫂、四川组长以及那个叫小雅的女孩子。我在家乡的省会城市，找到一份洗车补胎的工作，学徒期结束后，工资还是比在东莞差了不少，但自由，而且可以经常回家看望父母。后来我也恋爱了，然后结婚、生子，过上了大多数人那种平淡的生活。至于表哥和表嫂，依旧在外打工，只不过他们把孩子接过去，带在身边读书了。听说一家人其乐融融，小日子过得不错。一代又一代的“深漂”打工人，无数值得被看见和铭记的打工故事，这里将长期征稿，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个人奋斗史、职场故事、情感故事，流水线上的，办公室里的，曲折的，有趣的，温暖的，搞笑的……你提供线索素材，我来写，一起为平凡人立传，记录那些不该被遗忘的青春热血与离合悲欢。一经采用，即付稿酬。（微信号：252697907；邮箱：252697907@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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