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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剧乐队“扫地僧”王永平

 戏剧传媒 2023-07-20 发布于河北
看到王永平这个名字,大家可能都对不上号。但提起“王虎子”,太原的晋剧票友应该恍然大悟——王师傅呀!
票友圈子就是这样:英雄不问出处,全凭手中功夫。
王永平,1958年12月生,榆次东阳镇人。他父亲是剧团琴师,母亲主工刀马。从小就生活在歌弦不绝的环境中,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是每天泡在晋剧音乐中,耽于此道且乐此不疲。

好把式 文武场转一圈

“叮叮…铛铛…”王师傅用锤子击打小锣背面,如此几次后,锣音与琴弦完全合调,他的脸上也泛出一丝笑容。
戏曲如海上行船,演员是乘风破浪的船,那么乐队就是波诡云谲的蓝色世界。专业院团,人们大多看的是角儿,乐队甘居幕后、隐而不发。在票友圈里,乐队地位相比较更好一些,因为没有乐手加持,演唱乃至演出将难以维持。这种生态也保持了戏曲本来:即兴碰撞,水涨船高缔造精彩。
王师傅曾在榆次秧歌剧团工作两年,而后又辗转多家民营晋剧团,还跟社会鼓乐班子吹打十余年,吹拉弹唱样样拿得出手。“作为乐手,必须功底深厚、见多识广,这样在前台才能伺候好演员。”他曾经这样说。

《下河东》“旌旗飘”(琴师:王永平)

票班凑一支好乐队很难,“锣齐鼓不齐”是常事。打二通拍铰子、演出时拍铙钹、打马锣,有难度的戏上去拉琴,王师傅一直充当着补位救急的角色,于是受人们尊重和欢迎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无论操作哪一件乐器,他都毫不懈怠,技术也相当过硬。
平时,我和王师傅常在一起。对于一些不熟悉的戏,他给我做下手时会提醒我,拉琴时会领着我,特别在排练结束后会善意指出不足,讲一些经验。
艺有门槛,隔行隔山;六场通透,难上加难。王师傅说,他没有正经拜师学艺,但“江湖”跑多了,见到高手多看多问多学,也就攒了一些东西。
条条大路通罗马。戏曲是一潭活水,没有永远的权威,更不会一成不变。艺是人之术,在艺人的交流碰撞中精进;是调色板,不同乐手组合会呈现不一样的光华。而技艺水平既见天赋,又看功夫,更考验悟性。
目前看,晋剧票友乐手无论从人数,还是技术上讲,都在走下坡路。现在,某些大型票友演唱比赛不带乐队,全部使用伴奏带,确实令人感到遗憾。我一直认为,没有乐队的演唱是无所谓的自嗨。
作为票班的“头雁”,靠实力补齐并提振乐队,这是我敬重王师傅的原因之一。

好脑子 记戏不带片纸

平时,王师傅司鼓较多。根本还在于鼓师的匮乏和他的戏路宽。
不仅仅传统老八本,《皇后骂殿》《狸猫换太子》《嫁衣案》等剧团大戏他都能驾驭。最让人服气的是,他记戏、打戏从来不用看乐谱。
鼓师最头疼的就是记戏,因为涉及到演员走位、动作以及大量唱腔,可以说:记不住就打不了,记不准更打不好。
我曾多次请教王师傅,他也毫无保留地讲了一些技巧:懂文场记乐谱就不难。主要是管子、路子,还是要以剧情为牵引,琢磨每一小锣的用意,看明白、想清楚,打戏也就水到渠成了。
杨家堡、西吴、王村、坞城……
王师傅一周不停穿梭于各个票班。
《赤桑镇》《坐楼杀惜》《龙棚打驾》《别窑》……

票友们想排什么,他都能从容给予。

《双锁山》“坐帐”(鼓师:王永平)

王师傅打戏,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大开大合,主要特点就是:稳、顺,不毛躁、不炫耀。票班演出唱不准、走不到、拉不上的情况很常见,王师傅能够用手中楗子引着走,忘词的、走不到位的停下来及时提示,重来几遍直到对方心领神会。
某日,我带一位张家口的朋友到王村唱票,他扮演的是《算粮》的王宝钏。唱完以后,王师傅和我说:“这是地道的老路子,唱词唱腔现在都很少见了。不错!”王师傅对于传统戏的老唱法、黑乱弹有敏锐的辩识度和独到的掌控力。
票班司鼓,远比在专业院团难得多。戏路宽、唱法杂、水平参差不齐,碰木头、凉调、忘词、下手犯迷糊都是家常便饭。鼓师如果心里没有准谱,很容易被带跑偏,王师傅十年如一日,确实是“艺高人胆大”。
每次演出完,他还会多留一会儿,和大家探讨不合适的地方。这种“总结”,对演员和乐队都是一种提升,知己知彼、明心见性,跟王师傅在一起,潜移默化中每个人都有收获。
培养一个优秀的鼓师很难,票班鼓师更是凤毛麟角。学习司鼓需要付出更多时间、精力代价,而且必须经过高师点拨,实非易事。
无论专业还是业余,当前司鼓的技术变现度并不高。票班基本都是无偿自娱,能遇到王师傅这样全面的老师,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好脾气 一副“烂牌”努力打赢

师傅祁用彬曾多次告诫:虽然身份业余,但要有专业精神,不能一有失误就以“玩儿”掩饰。玩儿可以去吃吃喝喝,不要糟践这个行业。
跑票闹票,合作好了挺舒坦,闹不好能气出病来。现实情况就是:下手熟戏不多,文场合卯很少,演员懵懵懂懂。周围千条线,鼓师一根针。要想把一出戏顺利完成,鼓师必须有很强艺术把控力,而且还得掌握突发情况处置技巧。
某次我在票班司鼓,遇到一个技术较好的琴师,信心满怀准备大干一场,结果班主途中插进一个“过把瘾”的戏迷,一下把搞起来的氛围砸稀碎,唱段结束后我爆发了……
王师傅玩儿的时间久,这种情况遇得更多。虽然偶尔也能看到他脸色铁青,但是他还能忍得住,基本没有发火失态的情况。有几次,我笑着问他,到底火不火?他也笑着说,火有啥用?票摊儿就是啥人也有,习惯就好了。
票班排戏,有计划的很少,往往都是“见人下菜”——根据来人角色即兴配戏。而且,有些时候会跳跃性地安排,一场二场结束直接五场六场。个别情况下,人多了唱词还会大段缩减。所以,鼓师必须随机应变,做到随时切换、指哪打哪。

一提哪个戏,王师傅能够马上开戏。而我有时候还要找找资料,有些没有印象的赶紧让位。但是,对于我刚学刚记的戏,他会有意把锻炼机会让出来,并且不时给予鼓励和提示。
王师傅打戏,从来不会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就是很自然地跟着演员往下走:不合适的地方停下来,三言两语切中要害,还不清楚,口里念一念,直接用楗子顺下去。较真不得,皆大欢喜,可能这就是票班的应有生态。
票班是业余连通专业的桥梁,乐队则是中流砥柱。曾经一些前辈精英也都有票友经历,这种低投入、高预期的模式也培养出一大批高手。票班质量,从某种程度也映照出戏曲发展的健康状况。
像王师傅这样的高手藏于民间,票班小范围知名,但终难破圈脱颖、影响更多人。然而,在我艺术精进路上,他确实给了我很多启示和帮助,也让我感受到草根的力量:不靠花拳绣腿、花言巧语,只是日复一日、行而不辍、厚积薄发。
希望有幸遇到更多这样的“扫地僧”!


(2023年7月19日20:30于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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