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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朱元财:说公道 ​

 晓岸瘦风 2023-07-21 发布于湖北

说公道
·朱元财

联产承包后,百废俱兴,百家争鸣,农村里修祠堂、建庙宇、办武馆、下菩萨这些民俗文化也因此顺应潮流复古而生。

族长好像是药铺里的甘草,无论哪个药方都少不得他。不但修祠堂、庙宇、办武馆他要去组织募捐,而且本族里外嫁的姑娘受到了虐待,族里谁家的婆媳、父子之类的芝麻皮屑琐碎之事都非得要他到堂不可。于是,各姓氏家族的能言善辩之人就成了说公道的合适人选。

族长是读了几句老书的人,五十来岁,瘦削高挑的身材走起路来虽然有些前倾,但他说起话来习惯地露出二颗金门牙笑眯眯的,总是给人一种十分亲和的感觉。族长会算会写,能说会道,但说公道是要那种一时巧舌如簧,一时声色俱厉的纵横家,他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将稻草说成金条,并且还要俱备一副天生的阴阳脸,到时候人脸一起,狗脸一挂,刚刚说得好好的,立马就会翻脸不认人。

只要族里族外有事,族长总是带上伦伯一起去。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每次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因此,族里外嫁的姑娘们的丈夫、公婆、邻里是惹不得她们的,否则,族长和伦伯上门非要把你问得瞠目结舌,把你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有一次,族人指着一只死鸭子对伦伯说:“看你怎么把它说成活的?”

“这只鸭子本来就是活的,它正在用眼睛瞪着我们,不信你去捏,它的嘴巴还是硬的。”伦伯不假思索地说。

族人又指着小孩玩的一只死蚵蚂(青蛙)说:“这只蚵蚂该是死了吧?”

“它还在屙尿!”伦伯用脚踩了一下,蚵蚂屁股后面挤出一泼尿来。

族长每次出门都穿一件白对襟衬褂,伦伯则穿一件阴兰布暗花衬衫,他们犹如黑白无常,形影不离。那天,族里的一桩逆案请他们去说公道。

父亲说儿子打了他。族长说:“自古至今,子打父为逆案,按族规轻则杖打一百,重则卷帘插水。”

“有法治得邪,有理打得爷。”儿子指着父亲接着说:“他在家骂我的姆妈像唱谣歌,打她像踢皮球,您恁们说我该不该打?”

那个时代妇女在家是没有地位的,为了给这个父亲一点尊严,伦伯说:“长辈的事,由不得你管。再说:姑娘是一品锣,无事打三坨(拳),姑娘是一品鼓,三天不打上白府(音,白霉)。”

“哪个说的,哪个说的?”只见孩儿妈提着马桶往堂屋里一站,大有泼到族长和伦伯头上之势。

族长对那个父亲说:“妻不贤,子不孝,无话可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伦伯拉起族长就往屋外走,以免惹得一身骚气。

“打呀!你们打呀!”这个儿子掀开屁股用手连拍了几下,此时,族人们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别看族长和伦伯大多数时候说公道桌子上、椅子下,吃香的喝辣的,有时候也会跟剃头佬遇到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一样,剃不了,兜着走。

族里的幺姑嫁到吕府年不长月不久,经常三天二头地跑回来哭诉:公公婆婆、兄弟妯娌个个都欺负她。幺姑的爸爸去请族长和伦伯说公道。那时,包产单干不久,人们的物质匮乏,整天围着田埂转圈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他们动不动就为点巷口、田界、水沟之事拳脚相加。当时,一个族到另一个族去说公道,其实是问理性、讨说法,闹得不好是要打得头破血流的。

且说幺姑和婆婆吵架,一般是三天三夜不熄火。她习惯性地蹬到草垛上,坐到树杈上,脸盆都不知敲破了多少,吵得村里人寝食不安,怨声载道。

族长和伦伯端坐在幺姑的堂上,吕府的族人们把幺姑将婆婆骑在胯下打,把公公的头用碗劈破等事一本奏上,并说你们没有家教,还跑来说公道,问理性。

伦伯看了族长一眼,对吕府的族人们说:“伢子们大哈就好些了的,要得家里和,除非媳妇做婆婆。请公公婆婆让一哈子,等她以后做婆婆就知道如何处理家庭关系了,再说生成的相,怄成的酱,这伢儿我们在家也说了不少,就是蠢性。”

说公道最怕的是和死人官司。无论是娶进的媳妇,还是外嫁的姑娘,如果有个三长二短,不闹个三天三夜是不得平息的。

那时,人们的法律意思淡薄,家族观念很浓,什么事都是依靠族这个非政府组织来解决。一旦族里出了大事,就去请族长,族长再吆喝一些人去解决。

那年上半年,外嫁的姑娘银玉服毒身亡了,族长组织四、五百人去郭府说公道。面对黑压压的人群,郭族长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组织族人静观其变,不闻不问,自己也不露面,他知道:要得官司赢,除非死一个人。人家的人都死了,让他们去闹吧!俗话说:不打不吊(颈),不逼不跳(水)。只有让他们闹够了,让他们闹的气消了,我们避其锋芒后再去料理后事。

且说族长和伦伯若干人,看到“舂米没有对头”,年轻的砸了家具电器一会,捅了房屋几个窟窿之后,大家人困马乏,精疲力尽了才打道回府。

光棍怕己事。

族长的儿媳逗祸(嬉闹)玩,儿子不小心一耳光把媳妇打晕死后,一家人吓傻了。族长正准备把媳妇送到村卫生室去时,岂知这个憨苕儿子把甲胺磷农药灌进了媳妇嘴里,然后派人到他娘家去报信。

只有孤丁,没有寡族,媳妇娘家的人号召了方圆几十里的族人来说公道。人上一百,武艺超群。这些人中通情达理、能言善辩之人亦有,横蛮不讲理,爱大打出手的人也有。一时间,族长家门前弓张弩拔,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毕竟族长是见过世面了的人,他安排伦伯全权处理此事。他们先递烟喝茶,到集镇上买来好多包子、馒头等早点安抚众人的情绪,再把合族的桌椅板凳收拢来,然后请厨师整酒席摆个八八六十四桌。酒足饭饱后,除了族长媳妇的几个兄弟姐妹还余怒未消外,来助阵的众人基本上都没怎么闹了。

“这样的事件,家家没有姓姓有,我们不希望发生这样不幸的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俗话说得好:天上打死人要地上的人来和。我们只有理性地对待这件不幸的事,才能让死者入土为安!”

族长和伦伯连连拱手,想起自己以前说公道时固执己见,损人不利己,往往弄巧成拙,闹得俩亲家杀狗开斋,不相往来,如今对比起媳妇娘家的族长来,咱们真是自惭形秽,汗颜无地。

自此以后,族长和伦伯再也不到哪里说公道了,即使有人找他们,他们总是好言相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往期回顾:[文学原创]·朱元财:诗歌三首


作者简介

朱元财,网名糊涂,1966年出生,1981年毕业于毛市四中。任村会计、书记至2008年,患肝癌后手术化疗于2009年辞职。在与病魔抗争的同时,闲时写些打油诗解闷。曾与友交谈时作三言简历千字文。


朱元财原创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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