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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

 平型关杂志 2023-07-21 发布于山西



乡村纪事

魏文元

疫情吃紧那段时间,受组织派遣,我来到土城村驻村防疫,二十多天时间里,走街串巷、嘘疫问情,感受到了最真实的农村生活,听到了许多普通人的平凡故事,让我深深震撼,遂记录下来。

军 军

军军,男,土城村人,年龄36岁,相貌丑陋,身材矮小,逢人不笑不说话,给人一种质朴木讷、满含喜感的感觉。当时,他志愿在村口执勤,相当认真负责,只认书记一人的命令,其它人一概免谈,就连乡镇书记进村,没有村书记的话也绝不通融放行,经常因为工作和乡干部、村民较真。我和军军相融洽,日常接触多了,也在闲谈中慢慢了解了他的身世。

军军一岁时母亲去世,父亲和爷爷靠种地打工养活他长大。由于年幼时营养严重缺乏,5岁时还不能独立行走,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村里人说他将来长不成个人,但是他父亲不这样想。八九岁时,军军总算学会了蹒跚挪步,十几岁时才能清楚说话。可把他父亲高兴坏了,逢人就夸“咱军军长大了,会说话走路了,明年让他念书呀”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当年年底,他父亲患了严重的脑梗,因家庭贫困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最后落下了半身不遂。如此家境,军军不仅念书已成奢望,填饱肚子也成了问题。在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的接济照顾下,总算熬了一年多时间。可是接下来怎么办?此时的军军勇敢面对现实,拍着胸脯向父亲保证,“老爹,不要怕,我现在能走会说,只要有我在,咱父俩绝对饿不死!”从此,他就跟上砂河的丐帮开始要饭。早上早早起来喂父亲吃了饭,步走到砂河和丐帮会合,走街串巷沿门乞讨。晚上回家给父亲清理卫生、喂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回忆起当年的艰难心酸,军军面色平静,好像讲的是别人的故事,而我已是满眼泪花。二年后,军军有力气了,他觉得乞讨让人小看,和父亲商量后,开始给别人放牛。放牛每天早出晚归,中午野外吃干粮,一天能有20元工钱,这下可把军军高兴坏了,终于不让人小看了,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

每天早上,军军生火做饭搞卫生,家里家外有模有样,出工时给父亲双腿膝盖和双肘部位套上汽车里胎(方便父亲爬着出去),脖子上挂上馒头(怕父亲肚子饿),然后才安心出去放牛。二年后,可怜的父亲撒手人寰,他悲痛欲绝,痛哭一场后,在远方叔叔的帮助下,料理了父亲的后事。

此时的军军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家徒四壁。但是他毫不气馁,“你说,咱就这命,有啥办法,老爹走了也就不用受罪了,咱还得好好活着,那时候我感觉自己有劲了,大概是放牛锻炼的,咱有劲就不怕,可以打工种地,肯定饿不死”。就这样,他开始了独立生活,边种地边打工。就是这样悲惨的身世,就是这样残缺的人生,他对生活依然保持倔强,对未来依然充满向往:“我现在每年种着五亩半地,可以收入5000元,起码吃穿不愁,余下时间打工攒钱,我现在攒下好几万了,有对势的二婚咱好问上一个。”他讲述这些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光芒。

军军就像是乱石河滩上的一棵小树,默默地把根扎得更深。

鹏 鹏

鹏鹏,男,土城村人,年龄32岁,高大、健壮、帅气,虽然家境贫寒,早早辍学,但是人勤快,会开铲车,并且吃苦耐劳、能说会道,可以说是农村同龄人的佼佼者。六年前,他在新疆工地上开铲车,下班后无聊,用手机摇一摇寻找好友聊天解闷,不曾想咔嚓一声,一位好友马上通过了。一聊是个女的,再聊还很投缘,半年后女方邀请他到重庆老家见面。可以想象当时鹏鹏激动、高兴的样子,现在和我讲述的时候还手舞足蹈。

见面后一聊,鹏鹏大吃一惊,女方人才中上等,大学毕业,从事楼盘销售,月薪一万多,加上提成那就更多了,关键人家是独生女,父母都是公家人,要楼有楼,要车有车,要钱有钱。一比对、再盘算,他打起了退堂鼓。唉,癞蛤蟆和白天鹅,没得比,打道回府吧。但女方看上他,让他留下来相处一段时间。鹏鹏也不想错失良机,就在重庆工地找了一份苦力活,边谈恋爱边谋生。接下来,女方每天下班就邀他见面,聊天、逛街、吃饭,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不费分毫就当上了宝哥哥,鹏鹏做梦都要笑醒好几回。几个月后,女孩给他买上新衣服,打理了一番,领上他回家见家长。女孩父母一了解他的情况,大喜过望,完全同意,觉得他这个毛脚上门女婿就是老天爷为他们家量身定制的。鹏鹏和自己父母商量了一下,也完全同意,老妈还特意吩咐他,“喃娃勤快点,啥事也听人家的,好好过日子吧,家里不用你操心。”接下来无需赘言,他和女朋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住在女方的房子里,女朋友体贴他工地上班太劳累,也不稀罕他挣那几个钱,让他辞了工。他每天就是逛大街,陪下班后的女朋友逛吃逛喝、买买买、玩玩玩,他幸福得简直怀疑人生。可惜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黄粱美梦终有醒来的那一天。

一次女朋友领他参加同学聚会,饭桌上,女朋友在酒精的作用下显露出了骄纵蛮横的一面,对他颐指气使,像对待仆人一样使唤他。他认真照办,惹得其他同学羡慕不已。虽然事后他心里也难受,但转念一想,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让人家唠叨上几句也无所谓,况且是喝上酒了,男人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鹏鹏保养得白白净净、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美女也滋润的容光焕发、娇艳欲滴。女朋友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又一次同学聚会,鹏鹏鞍前马后为女朋友服务,但女朋友在酒精的刺激下又一次出言不逊,说他啥活也不干,纯粹是个吃软饭的家伙。他刚解释说“是你不让我干活”,女朋友直接就是一巴掌。鹏鹏忙说“喝多了,有啥回家说”。但女朋友说他扫了同学们的兴,破口大骂,反手又是一巴掌。泥人也有个土性情,这一下彻底激怒了鹏鹏,开始还击。同学们急忙劝解,很快都以各种借口离席而去。鹏鹏看着哭啼抹泪的女朋友,想想过去的恩爱,再次发挥男子汉精神,把她送回了家里。

树怕剥皮,人怕伤心,这一次的冲突彻底刺痛了鹏鹏的心,回家立马要取身份证离开这个既温暖又让他伤心的家。此时女朋友一看他真要离开,死活不给身份证,并说了许多道歉的话,但他去意已决。第二天,他打道回府。车上,女友微信道歉,让他回老家后多联系,但他没有回复。

那天,我问他,你后悔过吗?毕竟和人家在一起,衣食无忧、逍遥自在。他却说:“咱是男人,活得要有尊严,吃得再好、住得再好,让人家看不起,吃山珍海味也没味道,不如吃咱的熬黄菜。”我说:“好样的,鹏鹏,你是真男人,我为你点赞!”

现在的鹏鹏,又成了家,继续开铲车,手头还有十几万存款,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得很。

成 

成成,男,土生土长的土城人,年龄56岁,肥肥壮壮,和蔼可亲。当时村防疫卡口就设在他家,我们驻村队员几乎天天就在他家办公。他人缘好,又是光棍一人,没人约束,家里人来人往,经常有人蹭吃蹭喝,疫情期间,把他冰箱的库存也吃光了,他也不恼。

成成小时候家庭贫穷,没念多少书,早早就出外打工,经过几年的奋斗,攒下几个钱,但也没有本地女子愿意嫁给他,没办法,经人撮合,问下个四川女,一年后生下个大胖小子。平日里成成负责挣钱养家,女人负责拾掇家务,一家人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平淡淡过了十几年。孩子十几岁时,女人认为这里太穷,应该回四川生活,在软磨硬泡下,成成跟随女人回到四川安营扎寨。开始几年还好,慢慢地女人也工作了,儿子也挣钱了,成成却感觉不到幸福了。劳累一天回家后,媳妇满腹牢骚,看啥啥不顺眼,他做啥也不对。此时的成成愁眉苦脸、去留两难,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离开了四川,独自一人回到了老家。

回来后,在村委的大力支持下,在村口自建了两间小屋,窗明几净,厨房、卫生间、热炕头,上下水也齐备,温馨舒适。期间打过一段工,嫌挣钱少,前年在五台山开了个饭店,结果因为疫情,关门了,五万房租和设备费用估计是赔完了,但他毫不在意,又和朋友合伙购买了大型耕地拖拉机,计划今年给人们耕地挣钱,同时打算自己也多种几亩地,农闲时再打工挣个零花钱。

我曾经和成成说:“这样的生活你满意吗?一般的人这个年龄,应该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是因为儿子今年已27岁,你怕儿子问你要钱娶媳妇,所以逃避责任?”成成却说:“唉,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人嘛,各有各的活法,你说一天生活在那种环境中,横眉冷眼,有啥活头。儿子的事,我也操心,他结婚时我一定全力支持,但我也一定要追求自由。”

我想,老话说“吃点穿点、棺材薄点”,人活一世,也许活在当下,单纯随性也是乐事一桩。

(作者系繁峙县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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