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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中山,任何时候,都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

 黄亚洲工作室 2023-07-21 发布于浙江

组 诗

二十一曲唱中山

黄亚洲


又到中山

到了中山,看啥啥明净
红是红,绿是绿,天上的云就是云
叶子也就是叶子,端着各自的
草绿、嫩绿、湖绿、深绿、墨绿
一切朦胧诗到了这里,都不能端架子
你赶快卸妆,素颜

风就特别素颜,它是用
大海的皮肤做成的
不掺一粒沙子 
这与北方的黄土高原江淮平原不一样
与我们长三角也不一样

看啥是啥,其实是一种奢求了
我在很多地方雾里看花,有时候
也指鹿为马
而到了当年孙中山拍案而起的地方
才明白
黑白分明四字的深刻


我在高处眺望岐江

把我的住宿安排于岐江畔我很满意
我很愿意做十三层楼高的一条鱼
我现在就从高处望下去
岐江浪花那细细的鳞片,分明是
我的投影
我在阳台上摆动尾巴

我知道岐江是中山的母亲河
当年的香山八景之一就是“岐江晚眺”
因此今晚我还打算坐在阳台上
俯瞰水晶般的晚灯,一盏盏
别上她的发鬓
我要趁空跟她聊聊香山的黑夜与中山的黎明

她或许会给我讲她连通东江西江的通衢之胜
讲她的商船与海鸥的成群结队
讲岸上果栏街盛大的油糖杂货铺
讲南基的鲜鱼栏与咸鱼栏
还有,各种叮当作响的铁木作坊
铁铺的炉火上,曾秘密敲打抗清的兵器
火光映着孙逸仙的脸

或许,夜宵时分
她还会指点我看河畔的石岐酒厂
推荐我吃石岐乳鸽,以及咀香园杏仁饼
这些,都跟她百年的哺育分不开
说到这里,我或许真会馋起来
赶紧下楼,去挑选当代花花绿绿的霓虹灯

那么,我就不从高处看岐江了
我就直接挽上她的手臂
我要从一盏霓虹灯的深处,看见
当年的一盏渔火
看见怀揣铁器的孙逸仙跳上渔船
同时听见踏板的一声脆响
那是大清碎裂的前兆

或许,那踏板上的人会回过脸,低声说
受惊了,我知道
你是从十三楼下来的


孙文西路步行街

我不是来孙文西路吃章鱼小丸子和竹筒柠檬茶的
也不是来沿街商铺买“香港老爷车”或者“美国纽百伦”的
我的视线始终落在两侧骑楼二层以上的部位
那些房子斑斓的色泽,应该是
一个逝去朝代的国旗

那些半圆形的彩色玻璃窗户,也许会突然打开,伸出
老都督或者老总统的脑袋

那些南洋风味的黑色街灯,一盏盏
好像仍旧由归国的侨胞拎着
拎着的手臂,细看,皆是瘦骨嶙峋的钢筋
脱胎于远洋的缆索

方石路面,纤尘不染
当代的男女挽着夏夜走步,神情也纹丝不乱
他们吃小丸子,喝现榨果汁
他们很知道,朝代就是这么更迭的
就像迎面这燥热的风
几月前,还很凉

也就像这条路所纪念的那个人
那个人亲手推走了
挡在他前面的那个朝代
好像他也有预感,他所建的那一朝
日后,也会成为人家的
步行街

就像迎面这燥热的风
几月前,还很凉


比小岗村更早的“广东小岗村”

这种胆气,是现在的人想象不到的
就像现在的年轻人,想象不到
现在的中山市板芙镇里溪村,当年叫
中山县板芙公社里溪大队
是啊,为什么好端端的村庄要叫大队?

也很难想象,当年“大队”里的农民,竟要冒着
被打倒、批判、砸烂、踩翻在地的风险
与大地母亲达成一个秘密协议
竟会那么大胆,与良知、规律、劳动、效率、历史
并肩坐于田埂,互相擦汗

竟然,这些农民,1976年就做到了这一条
他们的“联产到劳”,比安徽小岗村的“包产到户”还早
我能想象到他们当时的缄口不言
他们只与土地说话,土地知道他们的心情

这是大队党支部集体的悄悄决定
23岁的村支书鼓励大家“发财一起发,出事我负责”
这位支书当时没结婚,没负担
他准备坐牢

那就可以这样形容
“板芙公社里溪大队”农民的优质汗水,是
中国农业丰收的
第一批良种

这里,要记住广东省委书记习仲勋
他两年后说:你们干得好,要把这些好的经验推广开来
他1978年说这话,也是冒风险的
他慷慨激昂之时的汗珠,与“里溪大队”农民的汗珠
具有同样的盐分

我采访过安徽小岗村,后来
参与写作《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
我知道当时的不容易,知道
当时饥饿百姓逃港所冒的风险
所以我知道,良知与真理是多么重要
所以,小岗村的28个血手印,与
这里23岁的村支书的那一句“出事我负责”,都是
中共党史最珍贵的插页

今天我坐上游览车,一路行驶于
里溪村漂亮的游步道
我看到的,并不是满眼的龙眼、荔枝、青竹、芭蕉
依旧是
历史、大队党支部决议,汗珠、习仲勋、丰收的图表!


翠亨新区

中山的翠亨新区隔海相望的,是深圳的前海
好像是在一面镜子里
照见了自己

我现在,也已分不清
珠江出海口的两边,像海浪一样堆砌的
这些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究竟
谁是谁,谁是谁

这个新区的再南侧,就是著名的港珠澳大桥
那是珠江出海口更开阔的地方
一个香港,一个澳门,一个珠海
都站在那边的两侧,准备迎接
从翠亨新区涌来的一批崭新的波涛

新区一小时内即可通达广州白云机场,以及
香港机场、澳门机场、珠海机场
二十分钟可达宝安机场
这里,仿佛是国际航线缠绕在一起的线团

所以这里孵育的的一切,都有飞翔的可能:
新一代信息技术主题产业园
港区未来科技城、现代服务业集聚区
新能源与高端设备制造主体产业园
深中未来产业走廊、健康医药主题产业园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不奇怪的
孙中山就诞生在这个新区
那时叫翠亨村
他那时候,就知道中国将迅速剪去脑后的辫子
并且,迅速生长出强大的翅膀
甚至,他那个时候,就隐约感觉到
他出生的地方,就是粤港澳大湾区
核心中的核心

孙中山博大心胸里的一个核心部位
或许,他的左心房
就是
翠亨新区


香山书房

我在里溪村,又见到了一座
见到了这里整齐的图书、水彩画、书法展与科普角
尤喜欢这里的儿童阅览区,连
小凳子的靠背,都是兔子的两只长耳朵

在三楼,我应邀跟书法班小朋友讲几句话
我鼓励他们长大后,来我们浙江的兰亭领奖
我愿意颤颤巍巍当颁奖嘉宾,如果那时
我还幸存于世

中山市的香山书房,每一处都很接地气
听说已突破了一百所的目标
社区、公园、乡镇、村坊,到处种植高质量的文化
果实丰硕,穗子饱满
每个季节,都有精神的丰收

临走时跟一个娃聊天,说你的这本书好看吗?
答曰:好看,每天来看,不过
爷爷不让我多看
问,为什么呀
答,怕我近视


石岐乳鸽

我要把鸽子在天空滑翔的最柔美的那一段
截下来,放入我的餐盘
浇上调料

请原谅我形容得有点残忍,请从
我是一个贪婪的美食者的角度
理解我

中山石歧厨师对我的原谅,却比我自己还彻底
他们并不从空中截取航线
只用生长二十天的乳鸽
这些鸽子还没亲吻过蓝天白云
他们只用独有的石岐鸽
这种鸽子由国外引进的良种杂交而成
只负责味觉的飞翔

腌渍、烘烤,直至皮脆肉嫩
鸽子肉中间甚至有一泡汤汁,清爽鲜美
先咬皮,再吸汤,然后品尝嫩肉
这时候我全身的感觉,都如鸽子一样飞翔起来

可以惩罚我的贪婪,我不该如此追求美食的极致
这时候,中山石岐的大厨就出来
为我说公道话
他说这些乳鸽其实也愿意早早躺平,与其
在天空为秃鹫咬杀,还不如
提前为人民服务


在中山,参加作家协会的一次改稿会

面对文字,我们是多么动情
无论今晚,做先生的,还是做学生的

中山市作家协会举行改稿会
许多散文与诗歌,放在桌面上
横挑鼻子竖挑眼,直说得
连窗外
岐江里的鱼,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鱼,还是卵石
还是水草

只由于,我们对文字动情
我们知道文字是强大的事情
亦如当年孙中山在这里写下的: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每个字,都能喷出岩浆,凝固成重量
现在的文字,也要来自当年的火山

毫无疑问,中山市有强大的诗人与作家,因为
这块土地自古就有力量
因为,这里有翠亨村
这个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村,还是县,还是市
还是一个国家

这里喷出的文字,曾经冷却为
一个国家的宪法


古鹤村

这个村子当然是白鹤衔来的
因为重了,放了下来
溅成四条长长的石板街,这是遥远的
清代之前的事
距今八百多年,这话我当然很相信

至清代,连光绪皇帝也关心起这个村子了
估计他那天有白鹤的心情
他亲赐了一座“乐善好施”牌坊
现在,我就站在这座花岗石牌坊前,仰脸怀古
细看李鸿章的书法

牌坊所说的故事叫人感动
这个村的郑有庸竟然从自家田产中切出整整一百亩
切得比青石板还碎,供蜂拥而至的灾民当饭碗
他本人,又带领全家,在村口
支起饭台,无偿提供
国家关怀

这个郑有庸做了皇帝老儿该做的事情
光绪皇帝一听,心里当然有
白鹤展翅
尽管他那年刚登基,才四岁
一些基本的好恶,他还是有的

太阳很大,我在牌坊前坚持不了一会
我赶快把光绪和李鸿章扔在那儿
顾自走了
但我带走了“乐善好施”四个字
我没有一百亩田产,但我有
一百首能结果子的诗

我知道该怎么切
切下来,给什么人


在中山温泉宾馆吃午饭

我们在这里吃午饭,应该特别香
因为四十年前邓小平在这里住过三天
供应他吃的好多粤菜,今天都出现在我们餐桌上
我们转动餐盘,好比转动地球仪
那些年中国改变好大
许多风云从东边转到西边,又从西边转到东边

邓小平实在喜欢这个宾馆
他出宾馆爬山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往前走,我从来不走回头路”
这是一句多么有温度的话,看来这宾馆的温泉
货真价实

邓小平如此钟情这宾馆,是有道理的
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酒店
霍英东、何鸿燊投资
邓小平亲笔题名,并且
开业四年后,就亲自来居住
在中国政治的经纬线上,这酒店是一个重要地标
说实话,那年头,“中外合资”还是个容易烫伤人的字眼
比温泉烫多了

此刻,餐厅里,我们像转动地球仪一样,转动餐盘
菊花刺身、月婆濑、榴莲糯米糍
心里琢磨,这些美食,小平当年到底有没有尝过
但确实好吃,心里琢磨,以后
哪怕走回头路,还得来吃


去雍陌村,拜见郑观应

再不必,逢人就说起我家乡的红顶商人胡雪岩
今日,去广东中山雍陌村,我要拜见
另一位

同样的经商有方,同样的
买了朝廷的红顶戴,但
眼光更利、更毒

比胡雪岩高明,也比胡雪岩眼界开阔
人称“晚清全面看世界第一人”
作为英商太古轮船公司买办
上海电报局总办、轮船招商局总办
他太熟悉市场经济了
今天我在大墙展板上读“政治不改良,事业万难兴盛”
他《盛世危言》的金句,仿佛,还会
从墙上滚下,活蹦乱跳

毛泽东也曾经从自己表哥那里借阅《盛世危言》
借用他郑观应的弦,弹奏
本党的乐章

最后,故居门前,我留个影
心里暗想,洞穿世事的人,怎么都会
出在中山这地方
也不光是孙中山一个

心里暗想,他郑观应自己
众多的直系子孙,怎么都不留在这里了,怎么
都去海外
繁衍后代了?


燕石围渔村,海堤

我们像海鸥一样收翅,落于海堤
啄小虾,啄螺丝,啄蛤蚬
我这只是比喻,只是
想表达,我们可以在这海堤吃最新鲜的东西
当日的鱼、蟹、虾、蚌
只是想说,海堤上这一长溜食肆与阳棚,都是
大大小小的滴着水的渔网

四公里长的海堤,密密麻麻
排列椅子和小桌
两个人吃东西,看海,吹风,说话或不说话
当然,也可以三个人、四个人
但最好,是两个人
共一顶伞,如同,共一个贝壳

往东南面的海洋看,那里一簇簇的楼群,是珠海
往东北面的海洋看,一簇簇的,是深圳
再往偏北的海洋看,一簇簇的,是翠亨新区
据说天气特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与海平线平行的
一条细线
那是港珠澳大桥

坐在这里,心情自然特别好
吃着海洋,并且想着与海洋有关的建设
尤其是,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的事情,其实就是
整个大海的事情
大海的事情,说到底,也不过
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有关两个人的鱼、蟹、虾、蚌之类的事情


崖口村,依旧红旗招展

听说这个村子依旧高举红旗走集体化道路
瞬间,我是有点惊诧的
我不知道村口刚割完早稻的稻田同意不同意
不知道晒谷场上潮湿的谷粒
同意不同意
不知道我自己,同意不同意

我哪怕不同意,他们也在走那样的道路
村委会墙上,我看见
每个村民当日的汗水,正以工分的名义
被一页一页详细公布

对于生产队的各位队长,每年多补六千个工分
看来大家都没啥意见
管理,也是劳动

当然,海边的水塘养殖是分包给个人的,这算是
集体化道路的弹性补充
张弛有度,恰到好处
飘扬红旗的那根旗杆就有了韧性,不易折断

我问村子的负责人,能否一直坚持
他说能啊,说村里男女老少
大家都很满意啊
忽然,我就怀疑起自己的角色来
怎么老是追问红旗能打多久的问题
就像当年井冈山,总有人对此喋喋不休
 
离开崖口村的时候
我已决定,对自己的糊涂,扣去
当日的工分


左步村,漫画家方成的祖屋

他出生在北京,但五岁起就回这里生活
连续几年,在田埂边萤火虫的尾巴上
捉星星
荔枝树下,剝雪白的月亮

或许,他漫画的最初的线条,就是
从海边渔网的破洞里
寻觅到的

今天我来看他的祖屋,但屋子没开门
从外观看,面积有限
比他漫画的尺寸大不了多少

他五年前以百岁高龄谢世,但他
把人间百态搓成泥球,甩在白墙上淘气的声音
此刻,依旧响在我耳边
我断定,这声音与他童年赤脚奔跑滩涂有关

我也断定,他最著名的漫画《武大郎开店》
跟他小时候,在稻田边抓到的
一只癞蛤蟆有关


左步村

左步村是他祖籍地,翠亨村是他出生地
所以回乡,必先到左步祭祖
那年,孙中山当了首任民国大总统九十二天后,就是
偕夫人卢氏,在左步码头上岸的

虽说他送走了整整一个朝代,但他明白
有些传统,是不能丢弃的
他辞去了政治,把位子让给袁世凯,但是
有些东西,是不能辞去的

我不知道孙中山磕头的时候有没有热泪盈眶
他身后,所有的男性族人都跟着跪了下去,脑后
一概没了那根辫子
想必,对此,先祖都是看清楚了的

同样,从这个村里走出去的漫画家方成
也多次从北京回来祭祖,并且
把他的好多幅作品捐给当地
他很喜欢用家乡的田埂与海堤,作为自己的画框

只是,挣扎在大上海水银灯下的阮玲玉
六岁随长辈回村里祭祖后
就再也没见归来
电影圈太复杂,明星不好当
25岁干脆服毒走了,扔下了上海滩
也扔下了左步村

这个村子很低调,只是敢
把子孙放得很远
把阮玲玉放给上海,把方成放给北京
把孙中山放给世界

现在它当然很有名了,我也慕名前来打卡
穿一条小巷,又一条小巷
看一个祖屋,又一个祖屋
想孙中山,想阮玲玉,想方成
想他们心目中的传统,以及
各自的异端


在“小榄非遗展示馆”感受菊花

每逢甲戍年,小榄镇就搞一次菊花大会
清嘉庆是第一届,1814年
清同治是第二届,1874年
2014年是第十二届,小榄镇举办了大型菊花会
把菊花做成土地、城堡、拱桥、屋瓦、宝塔
做成欢乐、眼泪、对中原先祖的遥祭

据说宋时,逃难自中原的先民看到这里遍山菊花
就决定在此定居了
那年,正是甲戍
他们牢牢记住了这一年的
黄金成色

小榄镇的孩子们是多么开心
他们在菊花的城堡里钻进钻出
虽说他们不清楚,这座城堡的另一个名字
叫作河南

所以菊花是一种怀念,是一种黄金般的精神
所以,“小榄菊花宴”才会这么可口:
菊花松子鱼、菊花鱼头羹、三蛇菊花羹、菊花炸鱼球
菊花蒸肉丸、菊花鱼片、菊花鸡、菊花海鲜
菊花焖猪肉、菊花炒牛肉,菊花八宝饭

今天我用眼睛、鼻孔、舌头,与全部的情感
感受菊花
我想,中国的国花除了梅花、牡丹之外
毫无疑问
菊花,应该是唯一备胎


永宁,中山的亿元村

应该说,这个村子致富的第一步
是上世纪50年代创办的集体企业“永宁机砖厂”
他们用这里的土地烧制红砖,出口香港
这里一块块的红砖,成为那边一叠叠的港币
看上去有点吃亏,但他们,只算
自己的账

永宁人骨硬,顶住了一轮又一轮的指责:
不好好种田,只知道为资本主义服务!
那个年代的政治帽子是乌云做的
大片大片浮在头顶,并且
下雨、刮风,嫌力量不足就再打雷电

改革开放了,各式企业雨后春笋:
蓄电池厂、服装工艺厂、多层线路板厂、纸箱厂、粮油加工厂
小村庄终于爆发,火山上空没有了乌云

那位姓李的带头人,百感交集
他说,事实证明,我们过去的路子走对了
刚说到这里,便在讲台上倒了下去
手捂胸口,走了
凡是好的带头人,都容易叫人唏嘘

他没能看见他的村子,后来,企业更加高大上:
薄膜制品公司、永安新能源、智慧物流
宏大的汽配城、商业综合体
百事可乐与可口可乐

他也没能触摸到,村子获得的一块又一块的荣誉牌:
全国十大首富村
中国百强村
全国文明单位

走进这个村子,就好比走进
中国改革开放示范区
可以拿放大镜看,也可以拿显微镜看

只希望新的带头人,再不要带病坚持工作
我们准许你们在讲台上慷慨激昂
但不准许你们
手捂胸口


参观小榄酒厂

从来没听说荼薇花这种漂亮的花,全国只有
中山市小榄镇才有
其实,四百年前明代就有记载:
“花如中州之牡丹”

当时,花露出口欧洲
法国贵妇人搽在身上,芳香清新飘逸,极时尚
估计,巴黎搽了,马赛都有感觉

现在,这种荼薇花就酿成了酒
据说“小榄荼薇酒”不怕仿冒仿制
其“香、蜜、清、净、绵、滑、甘、醇”八大特征
你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撞不见

21度荼薇原浆、28度荼薇酒、33度荼薇酒
38度荼薇酒、40度荼薇酒
甚至,68度荼薇酒
都有,都有,你喜欢哪一款?
我说,我先尝一尝

我不会喝酒,所以尝21度的
小半口含在嘴里,喉咙还没感觉
肚肠就先热了
花香沁入心肺,好像有自动化程序

随行的作家们一致大叫好喝
有的拍案说,68度的最好
还说,一口气徐徐吐出,满屋的荼薇花
都开了
还说,我以后,得多付“代驾费”了


访阮章竞故居

去见诗人阮章竞的时候,一定要
把走进去的这条小巷
看成诗行

要把天气的炎热,理解成
诗歌的暖心效用
要把小巷的转弯,视作
诗歌的分行处理

阮章竞的侄女婿,一个姓杨的
只比我大两岁的白发哥
搬出了阮章竞生前画的四幅柏树画
但你,必须把它也看成诗歌
诗歌里的
坚贞与青翠

而且,要把他故居不远处的那株老阳桃树
看作他诗里的一个诗眼
要想象他幼时的爬上爬下
并且理解,树叶的沙沙作响,是他作品
最初最纯粹的韵律

阮章竞走了二十几年,总觉得他没有走远
作为《诗刊》的挂名编委,我要向
这本刊物的老主编致敬
要在他的祖居地,再度理解
他诗歌里的那份传统,以及他的
特别接地气的语言
那种树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

如果说阮章竞本身是一首长诗,那么
广东中山市沙溪区象角村
便是诗的第一行
请允许我今天,原汁原味从头读起
事关敬重与解析,我完全不用再细说
从头读起的原因

树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
世界多么单纯


中山,黄氏大宗祠门口的醉龙舞

我愿意掠人之美,明知
长洲醉龙队是为我们这帮作家的参观,而
特意在祠堂大门口舞起来的
口饮烈酒,喷一条又一条的火龙
但我,偏理解为,这是专门迎接我的
他们是为一个黄姓游子的归宗谒祖,而龙腾九天

呼哧,站在大鼓上的这位兄弟
又仰脸喷出一口烈酒
一条燃烧的黄河差点溅到我身上

黄家弟兄的醉龙舞结束以后
我也冲上前,双手捧起五彩木龙,摆下一个造型
我也要在本家祠堂门口
表达黄河、黄海、黄山与黄果树

我长辈曾告诉我,我这支黄姓
也是从广东出发,沿海岸逐渐北上,经闽抵浙
因此,这中山长洲村的黄氏大宗祠
肯定与我的先祖有关
也因此,今日宗祠门口的旌歌嘹亮,绝对
是冲我来的,我还真不是掠人之美

大醉之龙的欢迎,让我热泪盈眶
我知道,在改革开放的先行地,所有
血管里有黄河奔流的人,迟早
都是要来报到的

某种程度上,广东与祖先
竟然是近义词
某种程度上,认祖归宗与黄河奔腾
竟然是同一概念


圣狮村:团益公会

这230个华侨,这些身在海外心系家乡的赤子
他们的面容怎么这么熟悉,好像
昨天,我还跟他们握过手

好像,那些手,黑乎乎的还没洗干净
清沟渠、点街灯
一天的日程刚刚忙完
而有些手,还沾有血迹
因为给妇女接生,刚从产房出来

不错,都是公益事业
这230个华侨都捐出了爱心与银子,他们
在这个村子建团益公会,筑永久会址
他们的眼睛盯上了沟渠的畅通与电力供应,盯上了
村妇顺利产下婴儿以及抗疫药品的分发
他们在清宣统三年,就开始
学习雷锋

我今天握着了他们那些忙碌、诚恳、热情的手
掌心并无朝代的隔阂
因为,彼此,做着几乎同样的事情
为家乡捐钱捐物捐书,为少年儿童做免费讲座
这都是我们这些作家擅长的
因此,彼此见面就大叫:兄弟呀!

只是他们说的是粤语
我说的是江浙口音的普通话
但是彼此一律热泪盈眶
都明白,所谓的钱财不一定就是钱财
而家乡的土地却永远是土地

团益公会的会馆,现在还有管理员
他出来迎接我,腰间挂一把能够开启精神的钥匙
他拧开这座宣统三年的建筑时
我听见的,不仅是那年清脆的辛亥枪声
还有一声婴儿的啼哭,这
土地的永远的传承

230个助产师,你们
接生了一个国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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