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吴（小说）

      老吴是从院长位子上紧急退下来的。

      按说老吴还有两年的时间才到退休的。退下来的原因吧，据说是组织上接到了单位实名举报老吴私设小金库，为员工乱发福利；为了保护老吴，组织上让他提前两年退了。

      纪委同志来的时候，当时老吴也试图把实际情况说明，解释一下。但是，牵头的老刘一把拉过老吴，连挤眼睛带蹙眉毛，“对了对了，老吴，啥都不说了，听从组织安排吧。”

      当了这么多年领导了，老吴自己心里太清楚了：被举报比较麻烦，有没有的先查一起子。即便真的没有啥，对个人都影响不好。自己这次是实名举报，而且还是两个连着的；况且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说啥都没有意义了。虽然心里有点憋得慌，他还是听从了老友老刘的意思，啥都没说，退了。

      退下来的老吴，在家里憋闷了半年年天气。他想不通，自己劳心费力地掏腾着给大家把防疫期间的加班费用兑现了，——其他很多单位根本就没有兑现，而且一水吹了。他没有，他觉得作为一个领导，这样子于私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于公后面的工作没办法开展。是呀，用人的时候无条件，大家都成了“最美逆行者”，他们哪一个喊过一句累喊过一句苦，哪一个讲了条件呢？所以，他就按照原先的政策给大家发了下去。他有点想不通的是，做人难，做好人难，做个有良心的好领导更难。

      憋闷的老吴在家里坐卧不宁，脸老皱得像揉搓过的旧报纸。老伴儿跟子女们给急得，干着急没办法：说，说不动；拉，拉不动。——拉他出去逛山游湖，他嫌出门丢人，老说怕人家指指点点。

      还好，毕竟是经过了多年锤炼的，他拿出了久已不动的毛笔，看看字帖写写字儿。半下午的时候，跟老伴儿开车到僻远的乡间小路上散步。

      那一次，他们路过一个路边广场的时候，看到一大堆老年人在那里吹拉弹唱搞活动呢。——原来，这是一帮人弄了个艺术团，离退休老人居多，还有一些对了音乐有兴趣的中年人。他们的活动有规模，活动时间也比较固定，玩儿得蛮有滋味儿的。

      “嗨，老吴，我记得你那些年不是喜欢老拿个电吹管吹歌么？”老伴儿一拽老吴的胳膊。

      老吴扭过头，脸上也是喜滋滋的样子。

      这么着老吴就加入了这个艺术团：他上午写写毛笔字，半下午就拎着电吹管参加活动了。——生活安排得挺惬意的。

      俗话说，“有爱好的人不烦乱。”真的，参加了排练活动的老吴，很快上了瘾，还蛮用上心的。团里面有个原先专业搞音乐的行家，经常指挥，平时还给大家指导讲解。老吴在这里电吹管的技艺提供了许多，还得到了夸奖呢。

      上个周末的时候，是正常团里演出的时间。活动结束后，老吴拎着电吹管兴致蛮高的准备回家，路上遇到了新近刚刚从纪委退下来的老刘。

      “嗨，老吴，这是弄啥来？这么开心的！”老刘满脸喜滋滋的神色。

      “喏，”老吴把电吹管朝老刘眼前一推，“卖艺来！”说着，老吴还乘兴给老刘吹了一段《幸福中国一起走》。那欢快的旋律，把老刘都给逗得打起了拍子。

      好长时间没见了，俩老友难免去一个凉处坐下来说说话了。老吴有这个意思，老刘也正好想跟他聊聊。

      老吴其实对单位当初举报他的人做了猜测，只是他不敢贸然肯定而已。他一是不敢肯定，其次也是不愿意肯定，因为他觉得人不应该这么没良心。于是，他就想跟老刘核实一下，好让自己心里明白些。虽然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但是他心里的这个疙瘩一直在那里，他总想解开。

      老刘笑了一下，让老吴先谈谈自己的猜测。

      老吴说，尽管自己不太确定，但是举报信上说的那么清楚的，肯定是自己很熟悉的而且经常去自己那里的人。

      “刘磊，他的爱人当时是以公益性岗位来单位的。我鼓励他叫媳妇好好复习课，好她参加单位招聘考试。现在，成了有编制的正式工了，我就想他个当办公室主任的，好歹得记一点点儿我的好处吧。——我不信，真的。这小伙子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老刘看着老吴，没说啥，但是就那么喜眯眯的笑着。

      老吴心底掠过一丝凉意，脸色变成了绛紫色。

     “林丹，是咱们个领导的外甥女。当时来的时候，领导让把娃放院办，叫走行政路子。后来吧，还是看在领导的面子上，让林丹负责了医疗器械这一块儿。她犯过一点儿小错误，跟经销商有过私下接触，被人家捅到医院来了。事情是我跟领导一块儿出面处理的。她可以不感恩，但是不应该反咬一口呀。”

      老刘长叹一声，“在纪委工作这么多年，最大的感受就是：现在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动不动就举报。当然，对于邪恶的东西举报，咱们大力赞同。可是，很多举报纯粹属于子虚乌有，就是为了个人泄私愤，干扰正常的工作秩序。”

      “是啊。”老吴喃喃自语，“我一直记得电视剧《绝胜天良》里的一句台词：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来撒谎！”

      老吴跟老刘静静地相对坐着，夜市像水一样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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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