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出生前就盖了三间瓦房，全部是土墙壁。为了保护土坯和方便排水，父亲修了一条阳沟。阳沟的后面是以前生产队的一个粪塘，已经废弃很久了。自从父亲把房子建在粪塘边儿上，我家的阳沟越来越宽，粪塘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筛子那么大一块。只要有空闲时间，父亲就往粪塘里填泥巴，用木头棒子夯实又在上面铺了几块光溜溜的青石板。尤其是夏天，父亲拉板车或者从地里回来，都会坐在光溜溜石板上躲阴凉歇口气。我也常到这儿来，不仅因为这里是屋后，凉爽清幽，平常没有人来，我可以一整天待在这里，尽情地看自己喜欢的小说。还因为粪塘对面有棵老槐树。从我记事起，这棵老槐树似乎就是这个样儿。听村里的老一辈人说，这棵树比这个镇子的年纪还大，估计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因为这个原因，我总是要在春天多看几眼这棵槐树。看看它们皲裂的树皮；看看它们稀疏的枝桠；看看那些高枝上依旧浓密繁茂的叶儿；看看叶子间挂着的一串串白色的银铃。如今它们也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和枝桠间废弃的鸟窝。这棵老槐树上有两个鸟窝， 一个是啄木鸟巢穴，在树干的一个洞里。另一个是不知道名儿的候鸟的巢穴，在树杈上。有一天，我在阳沟里看书，突然发现老槐树的树洞里有雏鸟。于是我脱掉鞋袜，爬上了树杈，从鸟窝里把一只只幼崽全部掏出来。它们全身通红，喙也是红色的，像个肉球。身上一点儿羽毛也没有，红色的肉中好像嵌着没有挑出来的白色小刺儿。它们的爪子很短，喙却很长。眼睛全都没有睁开，却整整齐齐地张开嘴巴讨要食物。 “看它们长长的嘴巴，应该是啄木鸟或者翠鸟……啄木鸟是啄树皮吃虫的，翠鸟是在河里抓鱼的……”小哥说的头头是道。 “要是翠鸟就好了，它长得很漂亮……啄木鸟有些丑……”我把这些鸟儿来回拨弄了好几遍，越看越丑，想着要不把它们送回去……小哥犹豫了半天，说：“还是我们自己养吧！我去李婶家弄一点儿奶粉，到时候长大了，你就知道这是什么鸟儿？”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如何饲养鸟儿，尤其还是些幼崽……可想而知，这些无辜的鸟儿命丧于两个无知的孩童手里！后来父亲在阳沟里歇气，我问他：“老槐树的树洞里面是什么鸟儿？”父亲告诉我：“那里面的是啄木鸟，前不久才孵出了几只幼崽，现在应该开始长毛了……啄木鸟是益鸟，捉害虫吃，是给树治病的专家，你可千万别抓来玩啊……” 父亲并不知道，我和小哥前几天已经为它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并把它们埋在了老槐树下面。 听完父亲的话，我心里对死去的啄木鸟非常愧疚，再次诚恳对它们道歉，并许诺再也不用弹弓打鸟或者用竹筛捕鸟了，即使是麻雀也不抓了，也不再上树掏鸟蛋。从那以后，每当春天候鸟归巢的时候，我都要爬上老槐树去打理破损了的鸟窝，等母鸟孵出幼崽时候，又得爬上去清点一下雏儿个数......窗外下起了大雪，母亲朝阳沟里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那棵老槐树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冬？每年冬天都以为它会死，没想到第二年它又活过来了。”
母亲依在炉火旁纳着鞋底，她要赶在年前给我们每个人做一双新棉鞋。“我小时候，缺粮少食，一家人都吃不饱。你们的外婆就会摘一些野菜拌在苞谷面里蒸着吃。最难吃的是野蒿，味道又苦涩又辛辣，野菜又放得多，苞谷面又少……但最好吃的就是洋槐花。每年洋槐花开的时候，你外公用弯刀连花带枝一起割回来，我和你幺舅拿个簸箕拣槐花儿，你幺舅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槐花儿……等明年，这棵老槐树开花了，我给你们蒸个槐花饭。”我到底是不能确定：究竟吃没吃过母亲蒸的槐花饭，但我能确定，我的确在老槐树上找到了寄托和宽慰……只是这是二十年后的故事，老槐树却是另外的一棵。自从得了糖尿病后，喜欢喝着淡淡的清茶。素净的茶杯盛着一泓浅浅的绿，三五片茶叶点缀其间，慢慢地啜饮那一丝丝的清香……渴望着把一切看淡——淡如水、淡如风，淡淡的似天上流云，淡淡的像山间薄雾。这里是学校最为偏静的角落，除了我和栖息在树丛中的小鸟，似乎真的再没有其他的了。我最爱靠着窗户坐着，窗外是几棵老槐树。也许是因为它老了，花束不似从前那般繁盛，林林总总的隐匿其间，花香也不如从前浓郁。但只要有风， 徐徐而来的便是淡淡的花香。我闭上眼睛，酣畅而又贪婪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和恬淡。仿佛这槐花只为我开，我是极其幸运的独赏。每当我回想起那一段段往事，望着天上淡淡的流云和远处山间的薄雾。老槐树又立在了我的心头：它那枝叶间隐匿着遭受了倒春寒冰雪霜冻摧残的花束。那淡淡的槐花香从老屋的阳沟后以及妈妈的记忆里飘来……这一切显得那么的真切！主编/刘庆芳 微信号/461269457 投稿邮箱/cqwslqf@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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