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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州市星子镇马渡坪村，村里的小叶榕。 在连州第一顿早餐吃的是东陂水角。东陂是连州小镇，以腊味出名，水角不过小吃尔尔，却也大有口碑。粳米磨浆做成软糯的米糍皮，馅料是瘦肉、荸荠碎、葱白，以调料腌好，每只里面放进一颗白胡椒，包成似北方水饺又似南方馄饨的模样，蒸熟，洒上芝麻，雪白一盘端上来。吃法却不同于粤人惯常清淡就好，小吃店里每人用生抽、辣椒油、芥末调出一个极火辣的味碟，将水角一一蘸了吃，直叫湖南人也看了惊奇。 连州市文联主席曹春生说：“我们说到底跟湖南是有关系的嘛。1927年，广东省政府设立化瑶局，湖南江永、蓝山、宜章等地的瑶民都在管辖范围。抗战之前，连州都是长期受湖湘文化影响的地区，抗战期间，广东省政府曾数次迁到连州（1938年），粤文化才慢慢被强化，大家也开始讲'广州白话’、喝早茶。但有些地方始终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个性，像星子，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星子话，非常古老。” 文|王砚
我们去星子镇的另一个村——马渡坪村进行历史人文情况的调查，以它现存的祠堂、庙宇、民居等明清建筑完好程度，以及传统风俗保留情况来看，马渡坪村可以申请评定省级古村落。 曹老师给自己定下的任务是要全面拍摄马渡坪村的现状，包括星子河与渡口、寿星楼、民居、古榕树、祠堂、田野耕作等等，收集进入数据库里。为了建立整个连州自然与传统村落数据库，他不仅买了单反相机，后来又添置了一台无人机，每到一处，就开始影像拍摄。一台苹果电脑也随身携带，叫来村中老人、知情人，找个凉亭，或者一棵大树，边聊边录入事先设计好的电子表格里。
△7月10日，星子镇马渡坪村。连州知名学者曹春生指导助手填写传统村落普查情况表 村人大多对申报传统村落一事很是赞赏，有些村确实具有独特的文化历史，家族庞大，名人辈出，希望借此重振往日辉煌；另一些自然资源丰厚的村更是期待能够引来关注，发展生态旅游。所以每见他来，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7月9日，天气极热。马渡坪村中一棵600余年的小叶榕的枝叶覆盖了大半个篮球场的面积，树下一张石桌，一群老年人围坐闲聊，讲着连连州人也听不懂的星子话。 身材粗壮的邓明安大概是人群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今年51岁，舞狮曾经舞得人尽皆知，爬杆“采青”每每都是他。“现在不行咯……”他叹息，不知是为自己发福了，还是为村里舞狮队早已解散多年。
△7月10日，星子镇马渡坪村。午后一场大雨映出老人背影的落寞 村里早年开设武馆，延请远近有名的老师傅教人学习棍棒拳脚，邓明安的舞狮功夫就是在武馆学的，那是1984年，最后一班，他初中毕业。 “那时候舞狮好出名，春节可以闹到连州城去，一直闹到正月二十以后呢！”正月二十，是抬神节，村里要请大家把供奉的神像抬到广场拜祭，舞狮舞龙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有时候，两个村的舞狮队凑到一起炫技，除了比狮子腾挪跳跃身手好，还要对诗，两狮相遇，张口就得合辙押韵，念出一首打油诗，压过对方势头。邓明安念过书，对诗难不倒他。
△7月10日，星子镇马渡坪村，抬神节使用的轿子。每个神仙都有自己的专属座位 为什么正月二十于他们是重要的节日？只为纪念他们的祖先——土生土长的南朝时期连州太守邓鲁。邓鲁少年时曾随父亲居住在湖南衡阳，长大后入伍，升为带兵将佐，又率部出征岭南，过桂阳（今连州）时见下庐水口（今西岸韶陂）风景优美，于是定居于此。 正月二十日正是他出任宋安郡守的日子，三年后宋安郡被废，虽然郡史短暂，但桂阳县民还是很荣幸，因为有此变更，桂阳县治才首次升格成了郡治，并出了个本土籍的太守。如今，马渡坪村全是邓姓族人，传统的祭祀从来没有断过。 去年正月，全村的邓姓子弟都来捐钱祭拜先祖，放鞭炮、舞狮、花灯……热闹极了。曹老师指着捐资榜上头两人，摇头说：“你看这两个人，以前是我教书时的学生，他俩每人捐了十万，一顿鞭炮就全烧掉了！太可惜！有这么多钱不如想办法把村子建设好。” 今年，他们认真听取了老师的建议，牵头组织筹款，打算一起把村子重新规划，留住那些正在塌朽的老房子。这些老房子的主人大都在外经商，家中无人，任由百年老屋破落，只在年节时偶尔回来探视一番，随即又匆匆离开。
△7月10日，星子镇马渡坪村，为了给村子拍全景，曹春生买了一台无人机，很快就操作得十分娴熟了。 站在邓明安家的楼房顶层，可以俯瞰全村。一大片黑色的残缺的人字形瓦屋顶，有着像鸟翼一般翘起的檐角，密密麻麻，挤在四周贴满瓷砖和安装了不锈钢护栏的平顶楼房中。再远一点，是村里高高的门楼，做过私塾，学堂，拆了一半，最后孤零零地耸立在原地，再也没人动它。还有一座祠堂，门前一对石鼓犹在，上面雕刻64个鼓钉，这是专属于邓氏家族的暗号，哪怕天涯海角，所有邓氏祠堂前的石鼓鼓钉都是这个数。 更远一点，青山合抱，组成“二龙戏珠”的格局，将马渡坪村圈拢其中，村边的星子河并没有笔直流泻，而是依依环绕，如一枚玉玦之形。当年第一个选址定居在此的邓氏，一定是被这样美好又充满吉祥之意的景色深深打动。 而此时，午后的一场大雨让这个粤北山村变得青翠欲滴，南方繁茂的草木掩饰了过往颓唐，头顶上，曹老师的无人航拍机嗡嗡飞来飞去，忠实记录着它所见的一切。 △连州西江镇南坪村，人去村空 “广东和湖南不一样，湖南是农业大省，人们内心还是重视田地，不舍得抛家别业；广东人虽然也看重祖训家风，但经商意识浓厚，必须走四方，对土地感情淡薄，甚至直接在自留地里盖房。有时整个村子的人都搬到城里去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旧村子。”曹春生说起他所见的村落境况总有忧虑。 7月8日，我们碰巧就遇到了这样一个无人村。 西江镇南坪村在烈日下远远端详，仿佛还有生机。池塘水色碧绿，旧时用来防御盗匪的两座碉楼立在其旁，梨树正在结果，房屋看上去也算完整。甚至村口还修了一间簇新的砖混结构房子，和一栋土色斑驳的老屋紧紧连接在一起，仿佛两个年代的人穿越时空来相见。 带我们前来的梁先生颇有些尴尬，解释说，这房子是他花钱新修的，就是因为看见同村的人每逢年节回来祭祖，老房子没法住，连个坐下来喝口茶的地方也没有，他才动了心思做了件“好事”。
△连州西江镇南坪村。据说像这样保存完整，无人居住的村落，连州还有不少 我们走进村里，眼前尽皆一片荒芜。青苔漫上了每堵墙壁，野草疯长，封死了那些挂了锁又朽坏的房门。那些窗格上榫卯嵌合的蝙蝠、白兔和蹲在门楣上的麒麟，被雨水灰尘侵蚀得面目全非。水缸半掩埋在草丛里，石磨空空。饶是主人回来，恐怕也不想见到这般破败景象。 村里的祠堂是最为整洁的地方，祖先牌位也擦得干干净净。梁先生恭敬点燃三炷香，奉在案前。“原来村里有60多户人，只剩两户了。他们不想走，小孩也在外面做事，村里面住习惯了。村前那几亩水稻就是他们种的。”梁先生有跛疾，走路不便，但他从小在村里长大，想来村邻淳朴，与他恩惠颇多，所以常怀反哺之心。我们去见他从前所住的房屋，窄窄一线，带个小阁楼，隔壁是叔叔家，如今蛛丝都结满了梁柱。他站在门前仰望良久，没有说话。
△荒芜的小村只有祠堂最为洁净安宁。人们只在年节时匆匆赶回旧故里，潦草烧一炷香 临走时，村里75岁的老会计梁富基递来三张纸，上面写着他搜集整理的一段南坪抗战历史。曹春生接过来，看了看，这些内容将进入他的数据库。不过，像南坪这样几无人住的村落，即便是全面了解之后，亦难以在短时间内实现复兴。 晚饭时，曹老师聊起南坪村，叹气，说这样的村子在广东很多，空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天长日久，怕最后只会成一个地图上的名字了。说到村名，他又来了兴致，因为有趣的名字和有趣的故事也有很多。 “比如连州一个老村子，叫神岗村，意思是村里有座神庙修建在山岗上，结果土改时认为不行，得改，于是改成'晨光村’。”
我们相对哈哈大笑，粤语念出来谐音倒是差不多。 曹老师继续说：“现在用上电脑了，又是一顿改，因为打字打不出来呀！” 三番五次地改，一些文化和传统的意味都失去了，但通过普查了解，他又陆续找回来了，还打算出第二本《连州地名考源》，此前的一本，仅考证了州城等大地名，此次跑了好几百个村子，小地名上的误差都会纠正过来。 一个地方的美，当然不限于风景，它内里埋藏的过往，流传百代的故事，都是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探寻鲜为人知的自然美景，用爱心公益温暖一方土地，这也是广汽三菱“寻找美丽乡镇”活动开展的初心。尤其是连州，这种千年古邑，即便深呼吸一口，也能嗅到遥远时间深处，山川风物的传奇韵味。
△连州西江镇南坪村，窗台上野草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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