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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句长沙话,我觉得自己是个假长沙人

 湖湘地理 2023-07-23 发布于湖南

《你是不是“假长沙人”》

挂筒、八咪子、骢上岭、电打鬼……

嘿,长沙朋友,你晓得它们是么子意思不?

如果不知道,我再给你一个语境:

“听说强哥跟他女朋友挂筒哒?”

“啊,我不晓得啊。”

“少给我装八咪子,当时他追妹子的时候,还是你骢上岭的!”

“哎,是滴咯,咯只电打鬼,他最近是有点不蛮清白咧。”

5月5日,当我带着一组老长沙话中的词汇来到长沙市坡子街,随机对长沙人进行测试时,四个长沙人中有三人“大脑空白”,9个词汇只能猜出一两个词的意思。我们的对话也常常在长沙话和普通话之间跳跃,对于大部分采访对象,普通话似乎是更舒适的表达方式。

当许多方言逐渐不被人使用,等待它们的是被遗忘直至消失。然而,那些已经“消失”或者“正在消失”的方言词汇却是一个个时代的见证。

1

 “挂筒”:挂掉电话不联系了,不就是分手了嘛

为了寻找老长沙话,我们找到了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陈年秋。

这无疑是一个极为正确的选择。其一是因为长沙话与花鼓戏血肉相连的关系;其二是极为形象感性的长沙话与一位表现力十足的艺术家几乎是绝配!长沙人似乎特别擅长用视觉化的语言。

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陈年秋

陈年秋今年70岁,在长沙市清水塘出生长大,一辈子生活在长沙。我将准备好的词汇一一亮给他看,题板上出现两个字“挂筒”,他看完脸上立马漾起笑容,用长沙话开始描绘,“挂筒,就是脱离了恋爱关系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讲呢?他立马举起右手,做出打电话的姿势说,“打电话,把话筒一挂不说话啦,就是不来往哒,这不就是分手了嘛!我们年轻的时候,男女朋友分手就是说挂筒。”

骢上岭:帮忙推上坡,引申为帮忙、推一把。

题板上又出现“骢上岭”三个字,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嚯”地站起身来,跨个马步,做出推的姿态说,“现在城市都是平路,但那个时候常有一些上坡的时候,就是上岭。拖板车的工人上坡的时候,拖不动哒,就歇哈气,四处望一下,路边上的细伢子就喊,'要骢上岭不?’细伢子就来帮忙推,推完了就给细伢子一两分钱。那个时候,我也搞过几分钱。”

现在“骢上岭”引申到“帮忙,推一把”的意思。陈年秋立马换了一个“关切”的表情进行情景模拟。“唉,你那只爱谈得冇咯?”“冇嘞。”“来咯,我来帮你骢上岭噻!”

再说到“八咪子”,陈年秋忽然不说话了,眯着眼睛,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说,“咪子在长沙话里就是瞎子的意思,八咪子引申过来就是装傻装宝的意思。”

打阳斯眼:打瞌睡,眼睛半睁半闭。

这三个词,几乎就可以看到老长沙话特别“形象”的特质,可见长沙人是很偏爱感性词的。沈从文曾在散文《引子》中写道,“长沙人的说话,以善于扩大印象描绘见长……”

2

绊得饭甑背后:冇吃到饭,不就是迟到了嘛!

如果再做更深一点的考量,我们会发现如“挂筒”、“骢上岭”等词的诞生都有与之对应的时代背景。

电话传入中国不过百余年历史,这个新生事物出现在长沙是1905年的事。湖南巡抚端方为便于署衙内部联系,在巡抚署内设立电话公所,装有磁石式电话43部,此为长沙电话之始。

到上个世纪70年代,1947年出生的陈年秋也到了恋爱的年纪,长沙电信水平虽不高,但已有电话机5000多部。到上个世纪90年代,市区每百人拥有电话26部。

新事物带来新词汇的产生了,“挂筒”便是其中之一。如今,电话又逐渐退出舞台的中心,手机、网络等多元的通讯方式取而代之。当我将这个“挂筒”亮给街上的年轻的长沙人看时,大多一脸茫然。

饭甑

另一个几乎所有采访对象都没猜出的老长沙话是“绊得饭甑背后”。首先,大部分年轻的长沙人已经不知道“饭甑”是什么东西了。

“那个时候蒸饭不是用高压锅电饭煲,而是用饭甑,这是一个木桶,圆的,中间有一个甑箅子,底下有水,用来蒸饭。绊得饭甑背后意思就是你迟到哒,吃饭吃不到哒!”

长沙小吃多,是著名的美食之城,以至于方言里以“吃”打头的词汇极多,“吃冻肉子”、“吃蕻子菜”、“吃野食”、“吃蛋汤”、“吃鲫鱼”等等。

蕻子菜:奉承话。例:细伢子喜欢呷蕻子菜嘞!

但这些以“吃”开头的词并不真的是说“吃”某个东西,“吃冻肉子”意思是“挨冻”,“吃蕻子菜”意思是“听奉承话”,“吃野食”意思是“有外遇”。

3

以前的“亲家”是仇家

现在的“亲家”是亲家

然而,“词汇是随着社会的变迁而变化的。”湖南著名方言学研究学者鲍厚星教授说。

“比如,过去有一个词水老倌,形容一个人不正派,那个时候用得很多,改革开放以后,这个词就用得非常少了,尽管那种人、那种行为还是存在,但是这个词被淘汰了,有了新词替代它。”

”替代老词汇的有来自普通话的词,也有方言自身创造的新词,方言本身是会创造词的。还有的老词汇不仅没有消失,而意思是变得更广泛了。”他说,“比如人的称呼的变化,服务员,小姐本来解放前有不好的意思,后来变成了对服务员尊称,后来又不管长得怎么样,都称呼为美女。”

鲍厚星

据鲍厚星介绍,按照语言学的理论,在语音、语法、词汇中,词汇是演变最迅速、最快的,语音语法比较稳固的。词汇是随着社会的变迁而变化的,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词汇。“

比如“了难”的这个词,过去是指两个团伙要发生械斗了,有中间人来调停。后来这个词的意思不停扩大外延,比如'这个工作,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了难。’这里就有了完成、解决的意思了。”

在街访中,一个很简单的词“吃花生米”,80后、90后的反应是,“这不就是吃花生米的意思么?”在老长沙话中,它还有特指“被枪毙”。

“亲家”这个词的变迁就更有意思了,“不就是两个人结婚了,两个家庭成了一家人的意思么?”这是被采访对象中绝大多数人的反应。

实际上,在老长沙话里,它却还有一层贬义。陈年秋立马来了一段现场演绎。

“你到他屋里吃饭克不?”

“我克么子罗,我跟他是亲家呢。”

这两句话里的意思就是“扯了皮的”、“争吵了的”、“不来往的”的两家人,引申为“争吵后相互不理对方成的仇家”。

”以前,好多岳母娘、岳老子跟家娘、家爷为了崽女的事情闹得不和睦的现象多,渐渐地就把扯了皮的两个人或者两家喊成亲家。”陈年秋说。

如今,长沙年轻人观念中的“亲家”已回归普通话中的本义,或许也暗示着今天长沙亲家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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