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与友人交谈，看其手抄有先生《如偈》诗，倒是第一次读到，于先生诗集之不敢触碰于此可见。无论散文、小说，亦或回忆录，其识见都有辅助文字，可帮助解读，唯诗歌简之又简，而涵盖范围又最广，非胸有丘壑者，难以体会。所以，虽常读先生书，而于先生诗歌集却甚少接触，若非此次意外，读此篇亦不知何年月。
所谓相逢，不是蓄谋已久便全是意外，亦如同当初与先生相遇。于不懂处，不敢发己见，以免误解偏颇，所以曾作“《遗狂篇》之魏晋风袭”，只是辑录原文出处，而不敢述附己见，用今网络语便是“我不配”。而此诗见之、思之，却有不吐不快之势，或许是因为，此诗可做先生自述。
“呈现艺术，隐藏艺术家”为先生终生身体力行，所以先生避免在作品中谈到自己，对于书写在作品中的经历也是在虚虚实实之间。“在绝望中求永生。”表述苦难可使人一时怜悯，而唯有艺术才可永存。所以即便在这首自述诗，先生也只写到魑魅，不述苦难，面对魑魅犹有办法，可以隔开，而与苦难相遇，便只能承受。
时维庚子，序属孟冬，寒云遮日，木叶尽脱，唯无聊人碌碌。
【五十年，可做两种解答，一是年岁，一是一种经历。古人说“五十知天命”，而先生却是五十才“心安理得爱艺术”。可参见《回忆录四十八讲》：我青年时，爱艺术，但爱得心不安、理不得——在中国，在那时——直到1982年出来了，才爱得心安理得。这过程，说说容易，一挣扎，五十年。最高兴的是：我对了，他们错了。有时走在路上，忽然一高兴：“我对了。他们错了。”他们的势力真是大呀！】【朋友说此句与渊明“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相似。对过去生活的一种无奈，怀念，以及对淡泊名利高雅脱俗的那种生活的向往。（无奈是真无奈，怀念若单指青少年时代，倒也对，对“少年不知愁滋味”，艺专美专的回忆都可看出。再往后便是时代裹挟着人。对于名利，先生有句“要脱尽名利心，唯一的办法是使自己有名有利，然后弃之如敝屣。争名夺利，最后两袖清风地归来”。对名利讲淡泊，只有对有名有利者讲，无名无利者谈不上淡泊。对于脱俗，先生讲“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好像是嫉恶如仇，艺术家应该是嫉俗如仇。”并贯彻“一出声便俗。”傲骨终生。）】
【往事不可回首，往事回首苦难要么沉浸其中而被其束缚，要么超越而做旁观。
“对断层的态度，只能冷冷看一眼，然后超越。你断你的，我飞我的。对民族文化，要断就断，要完就完。对个人来说，要连就连。断层不过越过，勿做爬行动物，做飞行动物。”
【经历抗日、内战、动乱、浩劫，三入监狱、指断两根，但艺术之心不死。“先知在故乡是不受欢迎的，先知在家中是没有床位的。（《先知无眠》）”而“天才的第一特征，就是逃。天才是脆弱的，易受攻击的，为了天才成熟，只有逃。”“我自己也承认，我是到了纽约才一步一步成熟起来，如果今天我还在上海，如果终生不出来，我永远是一锅夹生饭。”】
然而“意外地必然地飞离亚细亚”，“在新大陆还是日夜逃、避，逃过抢劫、凶杀，避开疱疹、艾滋……”但天才却已显露，所缺的不过是一点点自由，这一点点自由开出了花，使得我们现在可以沉浸在花香中，而这香味还会流传的更远。木心：我从小就喜欢《诗经》，中国古代诗歌里面最好的就是《诗经》。《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脊梁，一直挺着，每个人都要引证，皇帝也得听《诗经》里面的，可惜好多都是未完成的。我前后想了五十多年，想把《诗经》统一写成十四行诗，但一直不敢写，因为都是已经死掉的语言。突然有一天，我梦到魁星用笔点自己的额头——那魁星并不是传统的姿势和模样，只是一温和的中年男性，醒来额头仍有痒意，于是尝试写了一首，然后就像疯了一样，如有神助，连续两个月就写好了。”（《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木心的片段）
【别人问我如何能做到这些（漠视苦难，得到艺术）？然而也只能对他笑笑，不能说些什么。“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眉目自会意，何必借言语。】
【首句取自刘禹锡《秋词》诗末句“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此句可能所识者不多，但首句却人尽皆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此句倒与先生下句意相近，对于常识偏要反常识，人言如此，我言如彼。先生上下两句也正好与刘诗首尾相反。刘诗以景抒情，秋景清淡不会使人如看春景般使人发狂，情绪产生大的波动。而先生则是以景易思，蕴含哲理。登高楼有秋寒入骨，看远山而巅埋云间。有得便有失，世间事事皆如此。】
【厦门鼓浪屿腹浦有回文联: 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此句字浅意深，可做多解，全凭读者见识。】【朋友讲：“他们都说天人合一，天命难为，我的意思是，要与命运抗争，天助自助者。”】
【肝胆喻知己，忽逢知己。钟鼎有富贵之意，然在此不合，鼎有国之重器之说，钟有代表音乐之意，应是才识艺术方面延续不绝。】【朋友讲：“肝胆相照两句，指的是古今中外的艺术家，要把好的东西接续下去。”】
【知己会面，把酒言欢。识见相合，盼若神仙。先生说:“我像寻索仇人一样地寻找我的友人。”人需要朋友需要对手需要敌人，相互对照，来认清世界和自己，而现代人太圆滑，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素服有丧衣之意，辒辌有丧车之意。此句虽意思明白，然上句知己，下句小人，不知此句是说与谁听。（或许，“素”是自证一生清白，“坚”是自言一生不为时代所屈。）】
【上句较简单，即窗外多小人窥探之意。而次句可做两种解释。“幕”若做“暮”解，则与下句相连，晚年风光好，岂是他们所想看到的？（巴不得看到我落魄街头，凄惨致死。）若做“幕”解，幕即帷帐，有遮挡之意。此句意思便是：虽然窗外多小人窥探，然而我有帷帐遮挡，岂是他们想见便能见得。】
【先生前半生受时代裹挟，与灾难相伴，相对来说已是“晚清风光好”，虽然仍有魑魅窥窗，但先知在故乡已是受尊重的了。回首往事已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人愈老便愈回念儿时天真恬淡，洗尽铅华，返璞归真。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