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难忘当年挑牛粪

 鄂中京山 2023-07-27 发布于湖北
挑牛粪
作者/许梅坤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男孩不仅要学会干轻松的农活,还要干各种苦活重活累活。比如耕田,一天到晚手握犁尾把跟着牛走,每趟犁到田头要调转三四十斤重的铁犁,一天下来,累的手麻腿痛;插秧更累,人一天到晚站在水田里弯腰驼背,脸朝泥水背朝天,左手拿着秧苗,右手将一颗颗秧苗插进田里,半天时间,就累的腰疼臂痛人。割谷挑草头打场很辛苦,每天把人累的筋疲力尽。然而,最累最脏的农活,莫过于挑牛粪。
那时生产队靠牛耕整农田,每家每户至少要喂养一头集体的耕牛,各家各户都有一间牛屋。牛屋除了养牛,也会养一两头猪。人们把稻草用绳索吊在牛屋靠后墙的搁木上,把猪槽放在靠牛屋前面的墙边,让它们各占半壁江山,牛站在搁木下抬头啃食稻草,猪站在石槽边低头吃食,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牛和猪每天把屎和尿拉在垫屋的稻草上,经过它们反复踩踏变成了优质肥料。猪也好,牛也罢,此屋以牛之名,称之牛屋。因此,猪粪牛粪统称牛粪。
农谚说:“一年牛粪三年猛”。如果在一块田地里施了牛粪,那这块田在三年之内的肥力都会很高,庄稼长的也比较好。虽然这句话有些夸张,但是牛粪的肥力却不容小觑。牛粪中含有粗蛋白、粗纤维、粗脂肪等物质,也就是说,牛粪中含有非常多的营养成分,能够改善土壤环境,还能螯合土壤中的各种微量元素,从而进一步提升土壤的肥力。所以说,虽然施用牛粪没有到“三年猛”的程度,但是对当年的土壤肥力有着很好的提升。
种地用牛粪也有讲究,比如说种水稻,耕过头道将田耙后,就挑牛粪撒到田里,再复耕一遍,把牛粪盖在下面,经过十天半个月的浸泡溶解后,就可以插秧了,用牛粪做底肥种植的水稻,不但产量高,颗粒饱满,味道也要好的多。不论水田旱地,种任何农作物,都可以用牛粪,只要地里有牛粪,种出来的庄稼便是不错的。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那个年代集体种田,生产队没钱购买商品肥,牛粪就派上了用场。牛粪由生产队统一出肥,挑牛粪的时候,队长会把队里的男将分成几个小组,各小组按自然湾子的顺序去挑。今天挑许家岭上半头湾子的牛粪,明天挑许家岭下半头湾子的牛粪,后天挑孙湾和西湾的牛粪。用肥的季节,挨家挨户的牛屋都要轮挑一遍。

装牛粪的工具是农村独有的,俗名叫大畚箕。其实就是用粗篾编织的大箢箕。人们或自已编织,或请篾匠编好了大畚箕,再砍一根两米多长的新鲜榆木棍或桑木棍,先将半截劈开成两片,再把木棍缝中用小火烤软拧成弧形,然后将已劈开的和未劈开的木棍下端削成牛鼻栓形,用铁丝或麻绳分别绑在大畚箕口的两边和尾部,于是就组成一个三角形的架子。将牛粪抓进大畚箕里,抓粪人肩挑扁担,双手分别握着扁担两头的畚箕架子,晃晃悠悠地走出牛屋,肩上的担子咯吱咯吱的响着。
把牛粪挑到田里,是一段艰难的路程,不论牛屋大小,都用不了太多人。送粪的田近,队长只安排两个人去挑,一个人负责到牛屋里用钉耙抓粪,每抓满一担牛粪就挑出牛屋继续前行,由另一个人接过担子挑到田里去倒。送粪的田较远,队长就会安排三人去挑,一人负责抓粪挑出牛屋往前走路歇下来,接过第二人的空畚箕,再回牛屋抓牛粪。第二人挑起粪担再往前走一段路歇下来(这个人叫跑腰),接过第三人的空畚箕再往返回,第三人就把牛粪挑到田里去倒。送粪的田很远,队长就会安排四个人去挑,一人到牛屋里抓粪,两人跑腰,另一人挑到田里去倒。一天到晚,挑牛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恶臭。
开始挑牛粪时,抓牛粪的人把大畚箕放在牛屋里,先用大钉耙扒开上面的干稻草,然后将湿漉漉的牛粪抓进大畚箕里,根据挑粪人的力气,往大畚箕装入适当的重量,每担牛粪都在一百多斤或两百斤左右,一根扁担穿起两畚箕牛粪,上肩时得用巧力,人要先蹲下来,把扁担放在肩膀上,一只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大腿使劲站起来,再去平衡扁担两头的重量。原理和举重有些相似,就是如何把一担牛粪平衡在肩膀上挑着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或爬坡或下坡,或平行或转弯,最后挑到地里,蹲下身子,畚箕便落到了地上,双手一拎大畚箕尾部用力一抖,牛粪便从畚箕里脱离。这样循环往复,一天下来,挑粪人浑身的骨头几乎都累的要散架。
那时候,谁家的牛屋出了多少担粪,挑牛粪的人挑了多少担?生产队都要按担数记工分。因此,抓牛粪的人口袋里装着从自家灶膛里捡来的几块黑木炭,抓一担牛粪,就在牛屋门板上画一笔,挑完一间牛屋,门板上便画着一列列“正”字。一字五画,放便让记工员计算工分。只到上世纪九十年代,随便走到哪家牛屋门口,那些残存的早巳被虫蛀得七零八落腐朽不堪的门板上,画着的一排排“正”字,虽经风雨剥蚀,笔迹仍然厚重清晰。
1973年元月,高中毕业回乡务农的我,心情无比落寞。父亲铁青着脸,狠狠数落着我不安心农村,骂我怕苦怕累,不愿参加集体劳动。末了,父亲交给我一副挑牛粪的工具。走,跟我去和队长一起挑牛粪,口气不容置否。我默默随父亲走到隔壁大爹爹的牛屋前。父亲径直走进牛屋里,转身扳着脸问我:“你来抓粪还是我抓粪?”我嗫嚅着。父亲说:“我抓牛粪,你跑腰,让队长挑到田里倒。”说罢,父亲转身就开始挥动钉耙抓粪。
队长和我站在牛门口,看见父亲故意将那担牛粪上得满满当当,就算是队里力气最大的业金大哥,恐怕也挑不动。队长一声不吭看着我,倔强的我拼尽全身力气,咬着牙将担子上肩,奋力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二百多斤的担子于我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刚走上田埂,一个趔趄,人连同担子从田埂上滚落下去,右腿膝盖在石头上磕伤了,肩头被扁担磨的钻心疼痛。我咬紧牙关爬起来,用双手把掉落的牛粪抓起来装进畚箕里,再次挑起牛粪,踉踉跄跄继续前行,但控制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队长急忙跑过来,要我放下粪担,他仔细察看我膝盖上伤,非常心疼,大声斥责父亲狠心,父亲却默不作声。也许,父亲有他的良苦用心,但于我来说,挑牛粪,至今仍是心中挥之不去的一段苦涩记忆。
时代在变,变到今天种田全部实现了机械化,耕牛再无用武之地了。农民种庄稼用的是由氮、磷、钾等主要元素以及微量元素混合而成的复合肥,再不需要施用牛粪了。如今农村无牛可养,无牛粪可挑。当年最累最脏的农活挑牛粪,只是我们那代人终身难忘的记忆……
2023年7月12日于(武汉)中国地质大学东区
作者简介:许梅坤,京山市孙桥镇人,中共党员,荆门市作家协会会员,京山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读书,喜欢文字,乐于山水田园,感悟人间百态,用笔记录真善美,用文字装点生活,偶有小文发表在国家、省、市级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