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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为更好地前行|张崇岫抗美援朝影像作品

 cjs芈人 2023-07-29 发布于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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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志愿军九兵团某部为继续歼敌有生力量,首先向南朝鲜李承晚部队3、5、7、9、4个师发起攻击,图为:某部重机枪正向山下守敌予以猛烈射击。张崇岫

70年前的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字仪式在板门店举行,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结束。

沿时光之河溯流而上,1950年,一批中华优秀儿女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肩负着人民的重托和民族的重任,高举保卫和平、抗击侵略的正义旗帜,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奔赴朝鲜战场。

今年94岁的张崇岫曾作为一名战地摄影记者,先后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1950年冬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是长津湖战役的亲历者。张崇岫曾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新兴里战斗、长津湖战斗、小高岭战斗,第五次战役江口洞战斗、强渡昭阳江、五马峙伏击战等。在他的照片里,有气势磅礴、炮火连天的全景式战争画面,有与敌人短兵相接、激烈的战斗情节,有敌我同框、冲锋陷阵的决战场景。这一张张浸染着炮火硝烟的照片,让我们再次开启抗美援朝战争的记忆,那一场场战斗就在眼前,那一声声厮杀如雷贯耳,惨烈的战场如此具体,英雄的面孔如此清晰,一切,如临其境。

2023年7月27日,在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将举办张崇岫先生的个展“现场与在场——张崇岫抗美援朝影像作品展”,精选其抗美援朝摄影作品120余幅,展期至10月7日。

在此,我们遴选出张崇岫的部分精彩照片,并推出由他的口述整理而成的《照片里的故事不老》一文。

传承,是最好的告慰。纪念,为更好地前行。炮火硝烟早已散去,但战争的警钟却时刻回响。让我们铭记历史,缅怀英勇牺牲的将士,致敬“最可爱的人”,传承和发扬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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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张崇岫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留影

照片里的故事不老

摄影并文|张崇岫

1929年10月,我出生于安徽巢县(今安徽省巢湖市)北门大街38号。父亲张惟吾是巢县中学行政事务员,母亲刘天娇是个有文化的小脚女人。我在家是老小,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我小时候上的是巢县夫子庙小学,只学了3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

  • 母亲鼓励我参军

1942年秋,母亲鼓励我报名参加了新四军第7师巢南游击队。巢南游击队指导员安正 之、队长夹业余,看到我们新来参军的三个人都才十三四岁,就把我们编到了一个班,叫小鬼班,交给黄崇全班长负责。我在巢南游击队待了一年多后,到了银屏区中队。1944年,区领导人通知要在中队选两名年纪小的战士送皖江联中学习,我和李玉华被选中了。皖江联中是新四军第7师根据地与皖江行政公署合办的中学,为抗战培养人才。学校需要考试才能进去。记得我考的成绩不及格,只能以试读生的名义进校学习。学习机会难得,我非常刻苦,第一年学习成绩就赶了上来。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时,学校停办,学生分配,因为国共两党签订了“双十协定”,大江南北的新四军要撤出七个解放区,所以新四军第7师只能北撤山东。我回到部队,先后被分配到7师62团警卫连、19旅56团3营7连和1营营部担任文化教员。

1946年,我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还不到18岁。我一直担任文化教员,平时行军打仗和战士没有区别,一有空还要教战士们认字、唱歌,组织文体活动。每一场战斗结束,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特殊工作,就是协助指导员处理牺牲战友后事:登记上报烈士信息,清洗、掩埋烈士遗体,并通知家属。1947年这一年里,我为1营登记埋葬的烈士有50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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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5月28日清晨,上海解放的第二天早上。中国人民解放军27军战士持枪在外白渡大桥边执勤。张崇岫

  • 我的第一张照片

1947年,山东有两个兵团:一个兵团跟着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我们留在山东的东线兵团,是由许世友带领的第7、第8、第13纵队。在经历了莱阳战役、兖州战役后,我被调往东线兵团政治部新闻训练班学习,没有想到我这没有摄影细胞的人,偏偏被选定学习新闻摄影。战争时期,课堂上偶尔能听到枪炮声,培训上课很简单,至今还记得老师讲的“5个W”新闻基本要素,这对我后来从事新闻工作很有帮助。

新闻训练班一结束,要分配我到兵团宣传科搞摄影。说实话,起先内心是不愿意的。因为我所在的那个团团长叫王培成,对我一直很关心。让我参加新闻培训班,他特意嘱咐一定要回到战斗连队,认为我已经历无数次战斗的考验,又有文化基础,适合干基层政治干部。但兵团政治部组织科女科长何伟非常认真地对我说:“我们就是要选你这样有连队生活经验,经过战火锤炼过的人,将来能够冲到战斗一线去拍摄。现在这些搞摄影的,大都是照相馆出身,没有战斗生活经历。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你!”听她这么一讲,我不好再提什么要求了。从此我就没有离开过摄影职业,现在看来,决定我职业的领导是对的,他们了解我在部队的经历,拿起照相机在炮火硝烟中拍照,手不会发抖。我进了摄影队伍,但没有老师来教我用照相机。我去请教同行,他们都说:“过几天你就会了。”后来我了解到,当时照相行业都是师傅带徒弟,口耳相传。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摸索。淮海战役我还没有照相机,渡江战役我拿到一个折叠式的照相机,但还没有120胶卷。解放战争打到大上海后,我不但拿到135徕卡相机,还从缴获品中拿到大盘的电影胶片,这时我才算真正开始摄影。1949年,我见到了第一位在摄影上帮助我的人,他是第三野战军政治部摄影科科长陆仁生。在上海《申报》冲洗胶片的暗室里,我帮他冲洗出解放上海的第一批底片,其中有解放军行军入城、老百姓送水欢迎,还有解放军露宿街头等镜头。他拍了四五张解放军睡马路旁的照片,他在挑选时,我说:“那一天(指上海解放那天)我也看到济南第 一团睡卧在上海南京路边,当时,我未想到要拍下来。”陆仁生用略带惋惜的口气说:“噢,历史一瞬间就过去了,我们搞新闻摄影只要抓住时间、地点、新闻事件,就能拍出独一无二的照片,过了就永远无法拍到。”

1949年5月28日,上海解放的第二天早上,我看到解放军第27军一名握着枪在黄浦江边执勤的战士,就跑过去为他拍了一张以上海国际大厦和外白渡桥为背景的照片,这是我拍摄并冲洗出来的第一张照片。此后,我便跟着专门来中国拍摄《中国人民的胜利》纪录片的苏联摄影队学习摄影,我在上海周围拍摄了很多场景,不仅学会了熟练使用照相机,而且学习了很多摄影技巧和表现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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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东海前线大练兵。张崇岫

  • 抗美援朝影像记录之一:长津湖的日与夜

1950年11月,朱德总司令受毛主席的指派,带着党中央作出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到我们9兵团在山东曲阜的驻地。我还给总司令拍了照片。11月中旬,我们9兵团3个军,就是20、26、27军,进入朝鲜东部。这3个军,是华东部队最精锐、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按照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的意见,要让美军进了长津湖,然后再打。3个军12万人是在夜里从吉安、江界过去的,一下子拿下了下碣隅里以东的山头。接着,把西边部队调到西边山头,等于是把长津湖整个给箍 起来了。

我是跟着兵团政治部先遣部队进入朝鲜的, 当时带了2台相机——1台徕卡、1台蔡司,还有在上海买的20多个胶卷,我还专门缝制了一个装胶卷的布袋子围在身上。很多战士好奇地问我: “记者同志,你这是什么武器啊?”我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武器,威力可大了。我们200多人的队伍,乘火车,从曲阜到沈阳,从沈阳到宽甸,后来又步行到江界,到朝鲜成立了一个战斗指挥部。在这群人中,搞摄影的就我一个。后来我们兵团摄影组才陆续来了季一平、史云、李杰、曹宠、边震遐、任德志、陆大模等。他们多是上海红叶照相馆职员和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我是摄影组组长。抗美援朝战争,一共有五次大的战役。我参加了第二次战役、第五次战役的前线拍摄。第二次战役就是长津湖战役,第五次战役分为第一、第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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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80师某部冲锋时受到敌人火力压制,战士们呈战斗队形,在雪地里匍匐向敌军前沿阵地运动。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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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7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辖第20、第26、第27军)在宋时轮率领下,奉命入朝参战,全力担负第二次战役东线作战任务。图为志愿军第27军某部为围歼新兴里守敌迅速向敌之侧翼挺进。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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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中朝人民军队向号称美军王牌的海军陆战队第1师和步兵第7师等部队展开围歼战。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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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第二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的战士们,奋勇冲锋,冲上山头歼灭守敌。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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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的战士们,在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后,冒着风雪发起了冲锋。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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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朝鲜长津湖,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战士在冰天雪地里冒着猛烈的炮火,强攻美陆战1师的山头阵地。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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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将士们露营在冰天雪地。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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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将军一声呼,战士忘了苦,一人一土豆,追到海尽头”。这是张崇岫当时创作的小诗,写出了长津湖战役中弹尽粮绝的艰苦。张崇岫

进了朝鲜以后,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到27军采访。当时我们都知道,志愿军27军与美国海军陆战1师杠上了,打得很残酷,所以我想到最前线拍摄。去前线的路上,我看到很多军人的尸体,有我们志愿军战士的,也有美国人、南朝鲜人的。枪炮声或远或近,始终不绝于耳。经过五六天的追寻,在新兴里东边一个小村庄上,我找到了27军。当时天下着大雪,队伍在雪地里嘎吱嘎吱行进,向长津湖方向集结,场景非常震撼。我用徕卡相机在一个高坡上拍了一个大场景。

美国海军陆战1师第5团很强悍,装备精良,这些美国大兵刚开始没有把我们当回事,行军过程中到处留影。我们在战场缴获大批美军士兵随身携带的一次性傻瓜照相机,胶木外壳,只装一个胶卷,一次成像,用完就扔,一共收集了一麻袋。兵团政治部宣传科科长张景华让我检查里边有没有有价值的影像。我看到一张照片上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在一个标语牌下的留影,我请随军翻译辨认标语内容,意思是:“有了第5团,你们想到北朝鲜旅行是可能的。”可以想象,美军对第5团的战斗力是多么的自信。

长津湖西边是死鹰岭,东边公路上就是新兴里。新兴里、死鹰岭是长津湖战役消灭美军最主要的两个地方。志愿军27军80师3个团在新兴里围着美军第7师,全歼所属31团,歼灭32团的1个步兵营和1个炮兵营。美军31团称作“北极熊团”。它的团旗现在还保存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花花绿绿的团旗是一位班长和一名战士在打扫战场时,从敌人驻地一个房间地上发现的,他们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觉得画面挺好看的。那位班长把旗子从杆子上撸下来围在身上说,回家可以做个被面子。后来被连指导员发现了,上面有看不懂的文字,就请来了翻译,才知道是“北极熊团”的旗帜。当时我离他们不远,可惜没有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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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的战士们在激烈的炮火中,顽强阻击敌人。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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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在长津湖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80师机枪手掩护战士们向元山咸兴港前进。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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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中国人民志愿军九兵团围困下碣隅里美陆战第1师主力。被困之敌利用野战空军机场,紧急空运转移1000余名伤员,并得到大量作战物资补充。志愿军坚决阻敌激战数日,因冻伤减员严重,阵地被突破,美军侥幸突围南逃。图为志愿军某部攻击长津湖地区美军机场。张崇

我在朝鲜两年多,经常与战斗一线的官兵打交道,回到兵团总部也能看到兵团首长,但很少有机会给他们拍照片。有一次我和季一平商议要给宋司令拍张工作照。走进兵团指挥所,只见宋司令全神贯注地站在大幅军用地图前,指着图标,不停地向各部队下达命令。听参谋人员说,首长已连续十几小时,不吃不喝地忘我思索。我们只好端着相机匆匆按了两张,悄悄退了出来。长津湖战役打到第九天时,有位参谋告诉我,宋司令整夜站在地图前,突然叫道:“命令20军59师洛阳英雄营从死鹰岭山峰跳下去,切断美国海军陆战1师的退路!”

洛阳营营长周文江接到命令后,马上率领部队带头从死鹰岭的一座200多米的山上顺着陡峭的雪坡滑了下去。从柳潭里再往前,就到了鸭绿江边。洛阳英雄营抢占了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公路,将美国海军陆战1师关在柳潭里。这下惊动了美军,谁也没有想到从山上滚下来300多人,战士们将炸毁的美军汽车、大炮搬到公路上,设置成障碍,阻挡了美军从柳潭里往回撤。宋司令下达这种命令用意十分清楚,当时我们志愿军装备比较落后,无法完成围歼美国海军陆战1师的任务,但是志愿军这一行动引起了美军的恐慌,夺路逃跑是美军的唯一选择。经过两天激战,美国海军陆战1师最终向东海岸咸兴港撤退,志愿军主动争取到这一战略态势,正符合宋司令的预计。

长津湖大战,因美国海军陆战1师从柳潭里败走,也给志愿军创造了在湖东岸围歼美军第7师5个营的机会,这是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歼灭敌人数最多的战例。宋司令曾在兵团大会上骄傲地高喊道:“谁在朝鲜战场一次歼灭美军5个营?九兵团!”当时,我就在现场,至今记得他异常激动的样子。

夜战是志愿军克服装备落后的重要作战方式。1950年12月。中美双方在长津湖激战的第9个夜晚,我想拍张志愿军夜间射击敌人的画面。当时没有闪光灯,只能是点燃镁粉照明,快拍快转移,不然十分危险。我很快拍了一张,当时判断,应该只能拍到近景,没想到在洗片子时,发现远处美军 帐篷被击中燃烧的画面也呈现了出来,无意抓拍到了这一难得的镜头。“大战长津湖,人墙堵战火,激战九昼夜,美走滑铁卢。”这是我在长津湖作的一首小诗。那个冬天长津湖的枫叶特别红,我还特意捡了两片,夹在一个小本子里。70多年了,至今我还珍藏着,只是颜色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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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中美大战长津湖,人墙堵战火,激战九昼夜,美走滑铁卢。面对满地都是罐头、食品供给以及穿戴保暖设备的美军,饥寒交迫的志愿军战士们斗志旺盛。图为在严寒的长津湖夜战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连队机枪手向美军阵地射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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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2月2日,新兴里战斗结束,东线美军全线动摇,中国人民志愿军9兵团对敌开展围追堵截。图为第27军的战士们不畏零下30多度的严寒,以重机枪在夜间袭扰敌人。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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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在东线战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司令员兼政委 宋时轮在指挥部队围歼长津湖畔的美军陆战队第1师。张崇

我在朝鲜战场拍摄有个经验,要想拍到别人很难拍到的战斗照片,必须自己创造机会,到战争第一线去,跟着先头部队走,与突击、穿插的战士们肩并肩,和敌人面对面。我们兵团摄影组,每天要做的拍摄工作是由我们自行安排的,上级并没有 明确的指令,没有谁直接要求你到前线拍摄。我们摄影组的其他成员,都没打过仗,没有战场经验,基本都留在兵团驻地拍摄兵团总部和各个部队的日常军事活动。而我还是紧盯战斗第一线,哪里打得激烈,我就往哪里凑。

在长津湖,我一连好多天都跟着负责穿插任务的27军80师某部4连行动。这个连后来被授予新兴里战斗模范连称号。连长叫李耘田,山东荣成人,大个子,特别能打仗,手持一把驳壳枪。一次,李连长带着战士顺着湖边向敌后快速穿插,突然碰到一个连的美军正在长津湖的某座桥上列队,他毫不迟疑,上来就是一梭子,20响,前排的美国兵应声倒下,后排的美国兵还在发蒙,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钻出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我跟着4连,拍他们攻克美军控制的山头;拍他们受到火力压制,保持战斗队形,突破美军火力封锁线;拍他们迂回到敌人背后出奇制胜。

一直到离元山还有20多公里的地方,长津湖战役也接近尾声。4连接到上级命令要全部回撤,要归队,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但是我还想拍一张反映胜利的照片,反映中朝两军胜利会师的画面,说明美国人从东海岸咸兴港败逃了,胜利最终属于中朝人民的。有一天我挎着相机,揣着手枪独自向前新港方向小心翼翼地奔走了七八个小时。当时大仗刚刚打完,零星的枪声时时响起,还有很多敌人残部四处流窜,路上可能遇到各种风险。可我为了拍好照片,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还算是非常顺利,我赶到东海岸正好碰上志愿军27军的某部侦察队和朝鲜人民军的海岸部队集结,听说我要给他们一起拍张照片都挺高兴。这幅具有象征性意义的《中朝人民军队胜利会师东海岸边》的照片,曾被国内外报刊竞相登载。在1952年抗美援朝二周年时,还被邮电部印制成志愿军入朝作战纪念邮票,全国进行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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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冬,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在东海岸胜利会师。张崇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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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人民政府邮电部为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二周年 ,在1952年11月15日发行邮票 ,1套4枚。其中 (4-4)借鉴了张崇岫的两幅摄影作品。

长津湖战役期间,志愿军面临三大困难:第一个是天气寒冷,零下30多摄氏度。第二个是不间断遭到轰炸,美国空军把所有公路、朝鲜沿公路的住户悉数炸毁。第三个是饥饿,没有粮食吃,食品无法运到前线。没想到,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我们打败了美军。长津湖战役的胜利,决定着整个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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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58师政治部主任为172团3连授“杨根思连”锦旗。杨根思 是新中国第一位特等功臣和特级战斗英雄,生前系该连连长。小高岭战斗中,他率部接连击退美军8次进攻,最后阵地只剩他一人时,毅然抱起炸药包与进攻的敌人同归于尽。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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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1月,被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俘虏的美军官兵在战俘和平呼吁书上签名。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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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1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美军战俘营中,正在召开释放美俘返国大会。张崇

  • 抗美援朝影像记录之二:挺进三八线

长津湖战役结束后,我回到兵团机关。1951年4月22日,第五次战役的第一阶段全面打响,我及时赶到战场前沿,拍摄了志愿军将士全线出击、突破敌人封锁线、迎着炮火前进等画面。我的镜头始终盯着一线的战士,画面浸染着硝烟。由于我军士气旺盛,将士们奋勇冲杀,我拍的画面无论从气氛和瞬间都非常到位。我跟着第20军59师一个团前进。路上,团长好奇地问我: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说:是兵团政治部宣传部的摄影记者。他惊奇道:“啊,你也跟着上来啦?”这个时候我们已到三八线附近,三八线我来回走了2次,三八线10公里之内一片焦土,过三八线的时候,看到好多大树桩子还在燃烧,树都被炸倒了,要从乱石、炸出的弹坑穿过去。

4月24日,我们翻越海拔1600米的云岳山。团长把三个营长找到了一起,命令他们抓紧时间,抓住时机,截断公路,把南逃的美军24师的余部全部消灭。老远一看,美军有几百号人和几十辆坦克、卡车,挤在马路上缓慢前进,阵势不小。随着一声令 下,军号四起,志愿军战士如猛虎下山,上千人一起向美军直扑过去,这时的美军已是强弩之末,被我军的阵势所吓倒。我抓拍到了美军军官被俘、士兵举手投降的画面。打坦克的照片一直是我最想拍的,这次机会来了。我们的战士爬上坦克,美国大兵从坦克车上往下跳,战士端着冲锋枪命令他投降,我调整站位,抢着跟拍。好几个同行的战士在后面帮忙提醒,生怕机枪子弹把我打着了,不停地示意我说:“张记者,往这边!往这边!”照片拍完后,才知是他们一直在身后牵拉着我,以确保我的人身安全。那张《不得不举起手来》的图片,曾荣获志愿军政治部颁发的二等甲级奖(当时一等奖空缺)。我也因此荣立三等功,并获得一枚朝鲜军功章。此外,在1959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时,我在人民大会堂看到放在那里的大型献礼画册《中国》,其中收录的唯一一张抗美援朝摄影作品《打击侵略者》,也是我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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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第五次战役即将开始了,强大的志愿军步兵炮兵作战部队,源源开往前线。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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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第五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九兵团的将士跋山涉水,向前线挺进。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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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九兵团某部抢占高地,歼灭敌人,争取最后胜利。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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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反复争夺,顽强搏斗。中国人民志愿军阵地的前沿,就是侵略者的坟墓。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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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战士们向三八线以南出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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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中朝两国军队突破“三八线“,向敌人发起猛烈进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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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23日,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战士们遭遇敌人炮火和小股敌军袭扰,冲下云鹤山开展自卫反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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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23日,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战士们把美军24师的后续部队截于抱川以东、加平以西地区,并实施围歼。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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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24日。第五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20军59师某部反坦克小组(康水荣、王林、汪永生)拿着枪榴弹和手雷向敌坦克逼近,将手雷向敌坦克抛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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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24日,朝鲜江口洞,  在中国人民志愿军20军59师某部的猛烈进攻下,美国陆军第24步兵师坦克队士兵举手投降。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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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的勇士们,在歼灭伪六师一部后,继续协同兄弟兵团主力会歼美军24、25师。 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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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24日,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59师将士们翻越云鹤山,追歼逃敌。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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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4月24日,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59师在三八线南抱川山区向云鹤山江口洞方向挺进。图为行进中的某部电话班战士和在路边休整的年轻战士。 张崇

第五次战役已进入第二阶段,1951年5月16日下午,我一直跟着20军60师178团行动,我随3营8连赶到昭阳江岸边,我军炮火正在向南岸敌阵地轰去。昭阳江是也称北汉江,是汉江最大的支流。敌人有重兵把守。17时40分,我军先头部队开始强渡昭阳江,水不深,是个浅水江,不能渡船,也没有渡船,只能涉水过江。我想方设法避免相机和胶卷沾水受潮,将装胶片的一个布袋子捆在头顶上,1台120蔡司相机捆在肩上,双手举着另1台徕卡相机适时 抢拍。17时49分,8连的战士们已冲上南岸,只用了短短9分钟时间,但还是牺牲了一些战友。9连、7连随8连跟进过江,沿富平里以西大山沟向南猛插,18时20分,志愿军完全占领了阴阳里以北一线的敌前沿支撑点,打开了向纵深穿插的门户。这场渡江战斗的整个过程我比较完整地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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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6日傍晚,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3营9连、7连随8连跟进过江,沿富平里以西大山沟向南猛插,至18时20分完全占领了阴阳里以北一线小高地和第600、704.2高地等敌前沿支撑点,打开了向纵深穿插的门户。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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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6日下午5点30分,中国人民志愿军20军60师187团的战士们开始为强渡昭阳江做前期火力压制。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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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6日下午5点40分,中国人民志愿军九兵团第20军178团3营8连的勇士们,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和枪林弹雨向昭阳江对岸冲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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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6日下午5点40分后,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3营8连的战士们在昭阳江中,向南岸守敌攻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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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6日下午5时40分后,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3营8连的战士们冒着敌人的炮火和疯狂的阻击,冲向昭阳江对岸。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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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人民政府邮电部为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二周年 ,在1952年11月15日发行邮票 ,1套4枚。其中 (4-3)借鉴了张崇岫的两幅摄影作品。张崇

当天晚上,我跟随20军60师178团2营5连执行穿插任务,连长叫毛张苗,浙江奉化人,勇敢机智,做事果断。他未把我当作记者,说:“哎,你不要跟我后面跑,我们一路危险得很哩!”我说:“毛连长,团里告诉我,你们是尖刀连,我就是要跟着你跑。”我们一夜急行120里路,经常碰到小股的敌人,有时强行闯关,有时绕道而行,边打边走,整整穿插了12小时,穿越大小山头100多个,打了13场仗。在前进过程中还出现一桩奇事,一小股敌人错把我们当成自己人,跟在5连后边走了很长一段路,被后卫6班和炊事班发现,突然转身向敌人猛烈开火,还抓了18个俘虏。有的战士因太累了,停下来不想动了。毛连长就向他们吼道:“我必须把你们带走,不然留下来非常危险。”我们一路狂奔,5月17日清晨7时,到达县里五马峙。发现山下公路上全是车子和南朝鲜士兵及少量美军,车头方向对着我们,据说这是南逃的李承晚王牌部队首都师,想从这条路往汉城(今首尔)逃。5连官兵毫不迟疑,指导员胡 衡指挥两个排迅速占领两侧高地,毛张苗连长率一个排直扑公路截击敌人。我军的突然出现犹如神兵天降,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我紧挨着毛张苗连长。边摁快门儿边冲下公路。我军势如猛虎、顽强冲杀,敌军惊慌失措、丢盔卸甲,都被我一一拍摄。敌我双方短兵相接,也被我收进了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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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7日凌晨。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2营5连的战士们在连长毛张苗的带领下,抵五马峙,发现公路上有敌载人车队南逃。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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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7日上午7时,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2营5连 的战士们在连长毛张苗的带领下,一夜奔走60公里,赶到朝鲜县里地区五马峙,追赶截击逃窜的南朝鲜李承晚部队。图为志愿军战士从两侧的高地扑下公路。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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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7日上午7时,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2营5连的战士们在连长毛张苗的带领下,一夜奔走60公里,赶到朝鲜县里地区五马峙,追赶截击逃窜的南朝鲜李承晚部队。图为志愿军战士如猛虎下山向敌人冲去。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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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7日上午7时,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2营5连的战士们在连长毛张苗的带领下,一夜奔走60公里,赶到朝 鲜县里地区五马峙,追赶截击逃窜的南朝鲜李承晚部队。图为志愿军战士与敌人近战。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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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16日至17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60师178团2营5连的战士们在连长毛张苗的带领下,12小时内经大小战斗13次 , 前进约30公里,歼敌500余名,缴获汽车70余辆,及时占领了五马峙合围要点 , 截断了南朝鲜李承晚部队向砧桥方向之退路 , 为歼敌创造有利条件。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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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5月,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并肩作战的中朝部队在东线山区胜利会师。张崇

第五次战役发起后,我曾和新华社记者徐学增、新闻电影制片厂摄影师杨序忠等人一道,随部队挺进三八线。杨序忠是摄影师,还带了两个年轻人: 一个助理、一个扛机器的工人。在一次空袭中,杨序忠一行3个人本来一起睡在朝鲜百姓的房子里,一听飞机嗡嗡飞来,助理和那个工人快速地跑出了屋门,房子被敌人飞机上扔下来的汽油弹烧着了,未能从屋里跑出来的杨序忠不幸遇难。

在朝鲜像这样遭遇轰炸牺牲的事情太常见了。战场上的敌机特别多,人走在公路上没地方躲藏。志愿军27军的文字记者王阎华,个人也配有照相机,常挂在自己胸前,非常显眼。有一天,他一个人在路上走路,突然来了4架飞机追着他猛烈地轰炸,不幸被炸死了。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一次,我与27军的记者史云挎着相机,走在路上被敌机发现,我们知道飞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俩,就赶忙飞快地往长津湖大桥下面钻,我跑到桥洞中间蹲了下来,同时非常镇定地喊史云赶快蹲下,不要乱跑,不要害怕。4架飞机围着大桥两边足足转了20多分钟,子弹和炮弹皮儿在我们周围乱飞,由于桥面较宽,虽然桥洞两侧被炸得一塌糊涂,但我们躲在中间毫发无损,幸运地躲过一劫。之后,史云多次和人说:“还是老张战斗经验丰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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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6月,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向三八线方向前行。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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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6月初,朝鲜阳德,第五次战役接近尾声,中朝部队胜利会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女战士与朝鲜人民军女战士女战士们高兴地跳起舞来。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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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夏天,中国人民志愿军女文工团员为在后方休整的志愿军战士们表演文艺节目。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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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秋,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在朝鲜阳德地区休整,宋时轮(左二)在驻地附近与抢修公路的战士们交谈。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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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秋,在朝鲜兴高山修筑工事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3军的战士们正在缝补军鞋。张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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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冬,在朝鲜兴高山修筑 工事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3军的战士们,在坑道口张贴春联,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祝福祖国和人民,表达战胜敌人的坚定决心。张崇

  • 照片不老

经常有人问我:“战地摄影是不是很危险?怕不怕?” 战地摄影当然是危险的,幸好我有比较多的战场经验,胆子很大,从不知道怕。我从巢南游击队开始,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经历的战争场面无数。在前线,我曾被炮弹炸起的泥土掩埋过。面对你死我活 的战场,我从不恐惧。特别是在朝鲜,我就是想多拍一些战斗图片留存下来,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大家,让大家从照片中去了解一段历史,记住那些年轻的脸庞。后来我将拍摄的照片收集起来,与人合作编辑出版了一本画册《战斗在朝鲜》,以记录这场伟大的战争。

1952年,我从朝鲜回国,被分配到刚刚成立的济南军区,在军区文化部任摄影记者。解放军炮击金门期间,我又主动请缨奔赴福建前线,任福建前线海防报道组组长。

后来,听说安徽办《安徽画报》杂志需要人,安徽是家乡,我想自己下半辈子回老家干吧。1958年,我转业到安徽画报社任摄影组副组长,直到1960年底《安徽画报》停刊。1961年春,我们《安徽画报》几个人一起调至《安徽日报》,我任摄影组副组长。1980年夏,我又调任安徽省文联办公室副主任。

自从我1948年从事摄影工作以来,发表的摄影作品,经粗略统计有1300多幅,图文并茂的 有80多组,分别在《解放军画报》《安徽画报》《安徽日报》等刊物发表,《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 援朝图片集》《光荣啊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斗在 朝鲜》也刊印有我的作品。这些年,我在从事摄影的同时,还涉足文学创作,写诗、写小说、写剧本,写我个人的经历,写我曾经见证过的历史故事。这两年先后在三门峡、合肥、北京等地举办过摄影作品展览。特别是经过媒体的传播,我拍摄的那些历史图片让更多人看到,我感到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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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淮海战役胜利十周年,当年淮海战役的战场已成为大片良田,安徽宿县旗,现在还保存在中国人民民兵在新耕的田地捡拾很多国民党士兵遗弃的枪械、刺刀和钢盔等。张崇岫

我曾在《张崇岫摄影作品集》的扉页上写过这么一句话:“战争没有胜利者,只有死亡者和他们没有姓名的墓碑。”我是把对胜利的渴望,对所有我方战士的尊重以及为他们壮举的骄傲和自豪,都用相机一一记录下来了。

2023年7月27日是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日子,伟大抗美援朝精神早已成为中华儿女的精神底色。硝烟已散,精神永存,薪火相传,历久弥新。

70多年过去了,我老了,但是照片不老,照片里的故事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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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摄影)”获奖者张崇岫在第十四届中国摄影艺术节展览现场观看展览。温沁 摄

张崇岫

1929年10月出生,1942年参加革命,1988年离休。先后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抗美援朝战争,历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政治 部宣传部摄影组长、济南军区文化部摄影记者、安徽画报社摄影组副组长、 安徽日报社摄影组副组长、安徽省文联办公室副主任。作品先后在第13届中国摄影艺术节、中国黄山国际摄影节、安徽合柴1972当代艺术馆等展出,陆续被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中国摄影家协 会、中国摄影著作权协会、安徽省档案馆等组织和机构收藏。2023年获得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摄影)。

注:开头文字部分参考“现场与在场——张崇岫抗美援朝影像作品展”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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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及张崇岫作品将在《中国摄影》2023年第8期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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