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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俊 | 台风,台风的风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3-07-31 发布于浙江




台风,台风的风




文/陆俊

“台风,台风的风。”

论台风嘛,著名主持人柳岩真的不错。在江苏卫视的一个《非常了得》节目里和姜震宇坐一起当佳宾。某期她突然代替工伤的孟非出现在电视荧屏前,与她搭档的是郭得纲。她俩关系好得不得了,两个人在台上互相调侃,台下观众乐得哈哈大笑。

“往日姜震宇与柳岩坐在一起,郎才女貌。”郭德纲调侃道。

“今日是……?”柳岩既挑逗,又挖坑。

郭德纲身材矮小,站着与柳岩搭配主持节目,有点像《蓝精灵》里小矮人与仙女的经典画面。当今相声界的第一名嘴,没有他接不住的梗一一“豺狼虎豹”。今天,我说的台风,不是柳岩的台风,是台风的风。

1958年,象山“八一”台灾,整个南庄平原沦为泽国。台风是半夜登陆门前涂的,在第二天南庄平原白茫茫一大片。整个象山的对外通讯联络全部中断,象山半岛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岛。浙江省委、省政府焦急万分,派飞机到象山探察。飞行员飞临象山上空,被大水惊呆了,从门前涂到丹城南门,方圆几十公里都是滚滚洪流,无数茅屋在洪水中沉沉浮浮,屋柱、横梁在波涛中横冲直撞。

丹城人冒雨躲避到了山上高地,母亲跟着大家上了东塘山。县委、县政府在收音机里收听到省里将派飞机投放食物的消息,立即组织人员在东塘山设置白布标志。不久,天空传来嗡嗡嗡的飞机声音,救灾物资从天而降。喜出望外的母亲、群众都分到了麦糕。有的人泪流满面,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解放军万岁”。

父亲在电厂工作,坚守在厂里。电厂建在文昌阁,文昌阁的前方面对南庄洋。象山县府位于丹城象鼻山下,因此叫“象山县”。丹城因道人掘“丹井”炼丹而得名。文昌阁之外的南庄平原在古代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鲜如“蚶”鲜味,因此也叫“蚶城”。丹城在建国前有城墙,因此有东南西门四大门。县府是风水宝地,背靠象鼻山,左青龙、右白虎一一东澄河、西澄河绕着县府围墙汇流成了南大河,南大河在现在的大白象下方有一座石板桥。


石板桥外是南庄平原(当时,习惯叫南庄洋),殷夫笔下的“孩儿塔”在离南门4、5里的南大河边。石板桥内,有一条横河与南大河交叉,分别连接了纵向的东大河、南大河、西大河。因此,南大河的西边天安路当年是石板路、为进城主路,石板桥是进城的必经之地。

省委、省政府派出飞机盘旋在空中的时候,雨已经不大了,但洪水依然包围着文昌阁,道路上的水没过膝盖,石板桥高于路面,但还是在急流下面。忠于职守的父亲,逡巡在厂内,道地、车间、办公室全部漫进水了,所幸房屋还牢固,他顺便站在厂门口往外面看了看,茫茫四顾,白茫茫的水,一无生机,人烟绝迹。忽然,父亲与同事都惊讶地看到一个男人挑着一竹萝担,担着一双儿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

他身穿蓑衣、头戴竹笠、手里拿着竹杆探路进城。他没有迟疑,没有胆怯,没有慌乱,无比坚毅地向丹城前进。他们应该是天亮后有准备地出发的,到丹城投亲避难来了。因为从男子从容穿戴、手握竹棒可以看出,他是经过准备的;也许就是周围村庄的人,对地标、道路熟悉,能够沿河边大胆行走。

八一台灾的亲历者(老干部),亲口告诉我,他在门前涂抗台工作组被洪水冲散后,是爬摸东陈岳头村的屋顶,从东陈乡迂迴了数十里逃命回来的;还有的村民爬上了茅草屋顶、抱住了房梁、屋柱、坐上了打稻桶(类似于大米斗)等等五花八门逃生;还有个姑娘睡到半夜莫名其妙地被洪水卷走,漂泊于大波大浪中,最后赤裸困在河沟里被过路男子获救。命运也许真的有天数,父亲的一位徒弟,当年只有十二三岁,台风前夕,父母让他挑黄金瓜送姚家山姨母家而逃过一劫。后来,参军复员进入了电力公司,全家留下了独苗。

“他是有准备的担着子女逃难的。”父亲这样对我说。我想他敢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台风天,凭着对地标的熟悉,沿着河道摸着石板进城,非一般人不敢冒险,应该是护犊之心爆表。父亲看着冒险涉水的男子徐徐前来,像在钢丝绳上蒙眼行走,惊恐占居心房,心跳就要爆炸。眼见男子有惊无险,就要走到了眼前,一只脚已经马上可以踏上石板桥。只要跨过这座桥,就到了文昌阁,城内的地势相对较高就安全了。父亲和同事都静静地看着,不敢大声招呼,但心跳已缓了下来。没想到就在他一只脚踏上石板桥的瞬间,一股洪水冲来,人一歪掉入了河中。人与担子全部被卷入旋涡里,连冒泡的机会也没有……

昨晚,卡努台风登陆我省杭州,雨时急时缓,时缓时急,而我安如泰山。时代进步了,标准海塘如永固的万里长城,钢筋混泥土的房屋,台风奈何不了我。我开着窗,有些适意地享受着台风带来的清凉。凌晨二三点,妻从另一个房间来关窗,把我弄醒了。手指一划想看时间,却跳出了江苏卫视节目。柳岩戴着黄色花环,穿着豹纹点缀的短裙,与郭德纲眉来眼去,展现着震撼的台风,自我调侃“豺狼虎豹”。这对娱乐人的“豺狼虎豹”仅仅剥夺了我的宝贵睡眠。


而那个台风,台风的风。有时候,真的很吓人,曾经在某乡与乡干部一起抗台。这是老海塘的时候,还叫“抗台”,而不是现在“防台”的叫法。上半夜风雨不大,见多识广的老乡长风清云淡,谈笑风生。他见大家昏昏欲睡,人困马乏。突然,拿出了他用“套子”套着的手电筒,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对计生女干部说:“X委员,无论男人多么雄健,都要你套套无微不至的保护,给大家发一个。”女干部20多岁,突遭黄段子轰炸,水嫩的脸瑰姿艳逸。但计生干部是从晒谷场“老女排”中混出来的,神色瞬间恢复了原状,迅速从包里抓出一大把套子,“乡干部一人一个,部门来的领导(干部)随便挑、随便拿。”我23岁,刚参加工作就抽壮丁去了工作组,没有谈过恋爱,面对五颜六色的“套子”,脸涨红到了脖子。乡长一眼就找到了“嫩豆腐”,说:“小陆介高大,家生伙肯定三节头电筒,x委员力大,总比男人大一圈,借你的特大套给陆秘书用用。陆秘书是县领导,要服务好啊。”大家哄嘡大笑,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X委员已波澜不惊、从容不迫,晃了晃手中的小手电,大喊“乡长这个适合你老头子”。大家又一次哄嘡大笑,笑声差点掀翻了屋顶。后来,每一次县里开干部大会,遇到苗条清秀的x委员,就想起桌上五颜六色的套子,不敢并排坐,生怕被吃了套路一样。下半夜,风雨骤急,他坚决地挡住了我们年轻人同往,说带个人不如带根绳,其实是怕我们出事情。一个人冒着大暴雨毅然去看海塘岸。我们留守办公室的人鸦雀无声,等了许久不见回,正准备人绑住人去察看的时候,一个泥人回来了,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大喊“海水倒灌了”。刚才,他匍伏着去看矸门头,人像鹅毛差点被卷走,失足跌落小桥……

两个男人面对生命中的生死桥,内心都充满阳光,一个年轻的父亲舐犊情深,没有跨过去,淹死了;一个老资格的党员干部大爱无垠,也没有跨过去,但爬上了岸,多年后还装着淡定,吹着他差点被风卷起来的“牛”,而绝口不提“落汤鸡”。“台风,台风的风。”是他的口头禅,吹牛总以这个开始,又以这个结束。我也借用一下吧一一“台风,台风的风。”

故事本来可能这样结束了,乡长退休二、三十年,各种县里大小会议、公共场合、私下酒会都遇不到他了。某一天,在医院走廊遇到了老乡长,高寿的他因为尿潴留在担架床上哼哼叽叽,佝偻着身子,没有了当年雄风。我去小卖部买了一袋水果回来,竟然看到X委员俯身喂他粥。原来,x委员后来成为了他的儿媳妇。

“爸,半夜起床你用这小手电。”

我目光投向床头,这支簇新的小手电只有姆指那么大。我想起了当年被吃“豆腐”的尴尬,就想报复一下,说:“乡长,你现在尿潴留靠x委员打手电了。”

原期望乡长发出爽朗的笑,但只听到一声叹息:“牛倒犁扒,雄风不起!台风,台风的风去哪儿了?”


“老头子,中午吃茄干吧。”乡长的身子平时还算硬朗,在乡下种了蔬菜瓜果,老了无牙,老伴蒸了一些茄子晒干,常年备着吃。我告辞出来,乡长在背后低声反复骂。

“妈的,手电茄干,尿潴留……”

“爹,张台风叔叔走掉了。”我打电话给父亲。

“卡努台风走了,另外一个台风又要登陆象山石浦,侬当心。”父亲多年电力公司副经理,分管安全生产,电视新闻每晚必看,台风消息他最灵。

“不是,是你徒弟张台风,x乡老乡长死了,昨天台风不大,他家院子里的一棵老树树枝莫名的折了,树枝偏偏又飞砸中坐在屋檐下他的身子……”我在电话中解释。

“喔,张台风啊!送黄金瓜逃出八一台灾的独苗。当兵报名,填登记表的是部队一个班长,北方人。班长问:'什么名字?’'张台丰,弓长张,台丰的台,台丰的丰”班长听不懂象山方言,问:“风向的风?”“台丰的丰”。班长提笔记录为张台风。”老爹自言自语,缅怀着过去。“大儿子结婚,请我去吃过喜酒,小儿子结婚没有请我去,送来喜糖和一对酒,言外之意人情不叫我跟了,太细致了,太细致了……哦,台风,台风走了……”

“台丰的台,台丰的丰”。雷声阵阵,老乡长的话隆隆。台风,台风的风在象山半岛过境,带来雨水、希望、喜悦、酸楚……

作者简介

陆俊

陆俊,笔名俊歌。1962年出生,象山人。父母曾在宁海象山二县合并期间,在宁海城关工作,一个热爱家乡的象山人,也热爱关注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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