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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突然吐出一只兔子”

 置身于宁静 2023-08-01 发布于浙江
本文共2828个字,阅读需要7分钟

马尔克斯曾这样毫不吝啬地赞美他的文学偶像:“偶像让人尊敬、让人崇拜、让人依恋,当然,也让人深深地妒忌……翻开《被占的宅子》第一页,我就意识到这是我未来想要成为的那种作家。”

也曾无比真挚地为他写下悼文:“私底下,他博闻强记,侃侃而谈,风趣幽默,笑中带刺,能跻身于任何时代的杰出知识分子之列。而在大众面前,尽管他不愿做公众人物,可在无法回避的场合,他是那么非凡,那么细腻,那么奇特,那么令人着迷。无论哪种情况,他都是我有幸结识的令我印象最深的人。

他是马尔克斯口中“人见人爱的阿根廷人”,也是今天我们要纪念的主角——拉美文学巨匠科塔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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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克斯送给科塔萨尔的书:“致科塔萨尔,怀着嫉妒和友情”。

科塔萨尔生于布鲁塞尔,4岁时回到祖国阿根廷,在这里完成了学业,开始在学校里教文学,37岁时又离开南美大陆、定居巴黎。

虽然长居巴黎,但科塔萨尔在这里更像一个“流亡”的异乡人,阿根廷的探戈与爵士乐、政治与革命给了科塔萨尔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在王家卫镜头下迷离而忧郁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有着科塔萨尔童年的幻想、模糊的梦境和永不终结的文学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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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塔萨尔,图片来自网络

01

幻想:现实的另一半



科塔萨尔幼年的经历十分坎坷,一战期间,他跟随家人辗转于欧洲各地,回到家乡布宜诺斯艾利斯后,父亲又弃他和母亲而去。孱弱多病的他度过了漫长的与书为伴的时光,读书与遐想成了科塔萨尔从少年时起就养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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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占的宅子》出自短篇小说集《动物寓言集》

“事情很简单,没有不相干的细节”的悄然变化中,一股未知的力量侵占了宅子,这是错觉吗,还是作家的“故弄玄虚”?不同于评论家热衷解读的“政治隐喻”,科塔萨尔在访谈中回答,他写作这篇小说的动机很简单,仅仅为了记录一个噩梦。

某天早上起床后他觉得心里隐隐不安,隔壁房间传来的奇怪声响使他感到恐惧,于是便有了小说《被占的宅子》。

一个有趣的念头,一种莫名的情绪,对于瞬间感觉的速写和再现组成了科塔萨尔如此“迷人”的秘密。正如博尔赫斯所声明的,科塔萨尔不容概括。

科塔萨尔说“我写的东西都具有幻想成分,怪诞成分”。但他小说中的幻想多来自于现实情境,从日常的、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生活细节出发,构思出一个个充满幻想色彩的故事。

小说《正午的海岛》正是科塔萨尔在乘飞机时萌发的想法:飞过无名之地的上空,突然产生前往那片海岛的渴望。生活经验提供了幻想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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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海岛》出自短篇小说集《万火归一》

“堵车”是现代人最日常的经历之一,但在科塔萨尔笔下,一场“南方高速公路”上漫长到难以想象的堵车却成了微型社会形成演变的直观展示,科塔萨尔在这篇小说中展现了无与伦比的群像把控能力。

从现实场景中渐渐显露的幻想,最终又回归到真实生活的伤感中,“只有一件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匆忙,为什么深更半夜在一群陌生的汽车中,在谁都不了解谁的人群中,在这样一个人人目视前方的世界里,要这样向前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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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著名导演戈达尔的《周末》,改编自科塔萨尔的短篇《南方高速》。

02

游戏:像孩子一样讲话



在成长的过程中,科塔萨尔受到家庭和学校的影响很深。他的母亲精通法语,具有良好的文学修养,不但在幼年时就教导他阅读和写作,还鼓励他观看世界时发挥想象力。

1932年起,科塔萨尔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学习哲学和文学,毕业后前往学校教书,为学生讲授文学作品的同时自己也做一些翻译。

科塔萨尔曾多次表示,对他来说文学是一场游戏,不是那种消遣性质的游戏,而是严肃的、郑重其事的游戏。

科塔萨尔真正践行了将毕生投入文学的信条,在他的第一部小说出版之前,他做了大量的文学准备和写作练习,并且亲手销毁了其中不满意的作品。正是对于写作近乎苛刻的要求,使他留下了一篇篇构思精巧、天马行空的短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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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塔萨尔,图片来自网络

将游戏引入小说是科塔萨尔做的另一个大胆的文学实验。长篇小说《跳房子》在章节架构上即以“跳房子”的游戏为线索,这种跳跃的阅读顺序赋予了小说全新的“游戏规则”,科塔萨尔对文本结构、叙事艺术的革新反映了他对于游戏本质的深刻理解。

语言的游戏也是科塔萨尔在写作中格外感兴趣的。在短篇小说《远方的女人》中,拆拼词的文字游戏与两个女人身份的互换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镜像关系。从黑白的、空洞的词语中陡然生发出的幻想,逐渐蔓延到有桥、雪等种种细节的现实场景中,灵魂的互换像字母颠倒位置一样奇妙又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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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单行本《游戏的终结》

《游戏的终结》以少女们的一场“雕像”游戏为主题,这是科塔萨尔小说中并不常见的以儿童视角写儿童的世界,我们也得以窥见他童趣、温情的一面。

评论界向来称赞科塔萨尔“写孩子像孩子”,他自己也在采访中说:

“保持童年的东西而不失去,这在我写的东西中占有明显的分量。

……

如果说我关于孩子的描写是真实的,那是因为我像孩子一样讲话。我始终只有10岁。”

那个有着奇思妙想的科塔萨尔,热爱游戏的科塔萨尔,怎能让人不爱呢!

03

脑洞:那些属于别人的梦



科塔萨尔在文学叙事上展现的惊人才华为他赢得了众多专业读者的喜爱,事实上,抛开对小说绵密的句子结构、别致的视角转换的欣赏,一头扎进科塔萨尔笔下离奇荒诞的故事中游荡,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说到人变成动物,一般人都会立刻想起卡夫卡的《变形记》,无独有偶,科塔萨尔在短篇小说《美西螈》中,虚构了一个人变成美西螈的故事。

“我”有一段时间常常到水族馆去看美西螈,不知不觉“我”就变成了美西螈,曾经的“我”在看美西螈,而现在的“我”被囚禁在了被观看的美西螈体内。那么外面那个看的人是谁?美西螈也是有意识的吗?

科塔萨尔解释说,

“在《美西螈》中,我觉得最可怕的是发生的现象太不合理了,因为他被判定遭受一种可怖的命运:只是由于他对美西螈的神秘生活入迷着魔才被囚禁在了美西螈里。……他被自己那种关于动物本质的概念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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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单行本《动物寓言集》

同样离奇的“动物小说”还有短篇《给巴黎一位小姐的信》,这次的主角是可爱的兔子:

“时不时地,我会突然吐出一只兔子。我感觉要吐出一只兔子时,就把两指张开,呈夹子状,放入嘴中,等待暖暖的茸毛如水果味泡腾片一般从喉咙里冒出来……我拿出手指,指间夹着一只小白兔的耳朵。”

小说以书信的形式记录了一个青年的自述,他自称会“吐出兔子”,于是只好把这些兔子养在衣柜里。吐出兔子?是青年向巴黎小姐精心编造的一个借口、一场骗局,还是以兔子为线索,隐喻了一个青年压抑已久的神经官能症?科塔萨尔没有限制读者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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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寓言集》书底的兔耳朵

科塔萨尔的荒诞故事带着强烈的惊悚和幻想风格,常常能击中人们心中的恐惧与迷茫,小说《水底故事》阴郁、粘滞,全篇围绕“我”给卢西奥讲述的一个梦。“我”梦见了一条深深的河流,河岸旁躺着溺死者的尸体,月光下,我看见“溺死者的脸就是我的脸”。

梦境、回忆、现实,三者缠绕在一起,科塔萨尔用“我”的梦将整篇小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梦的文本。卢西奥沉闷的指责将所有读者拉入迷惑与震惊中:“连我最隐秘的渴望,都被你偷走了。我正是渴望着一个这样的地方。你做了一个属于别人的梦。”

时值科塔萨尔诞辰之际,重读这位拉美文学巨匠、短篇小说大师的传世佳作,走进他用文字打造的幻想世界。科塔萨尔曾表示他想创作一种“前所未有的小说”,合上书页,我们只能说,他确实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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