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油尽高架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奇遇的话，有时不免感觉自己的频率似乎要高出平均水平那么一点点。

也不知是否上帝垂怜我过于平铺直叙的生活，所以总会时不时赐予我一点“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的小刺激。

这不，周日晚小王近八点的动车，我自告奋勇送她。话说自打去年八月29日起，我就再也没碰过一次方向盘，而且不知怎的，一想到开车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可是，当下学期的课表确定，我知道必须直面磬苑校区了。于是，前几周便让大王陪我在院子里溜溜车热身，可大王那明晃晃不可理喻的表情让我没再吭声，估计他是觉得丢不起这人。毕竟，陪一个有着差不多二十年驾龄的人练车，确实叫人匪夷所思。不过，鉴于对我实力的认同和出于对家庭的责任感，他说可以陪我在院子外面练练。

说来也怪，13年我从美国回来，却是毫无违和感地重操起冷落了一年的方向盘，虽然第一次出门就开上大路牙，上不去下不来，情急中摇摇晃晃摸索着开走了大王的车，把一地狼藉留给他善后。

更怪的是，当周六上午我们准备去安大爸妈处吃饭，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从大王手里要回钥匙，表示我来试试。估计是大小王压阵，我的信心空前高涨吧。

重新坐进驾驶室，开始移动调整座椅，这也是之前我最不满大王的地方。他每次哪怕帮我挪个车，都要把后视镜、座椅等全部动一遍，而且一定会准确无误关闭音乐。让我每每要花许久复原，稀里糊涂的我有时开出去许久，才发觉情况不对，开始手忙脚乱地调这调那。更糟糕的是，有次竟然动用伞柄把右边的后视镜给捣开。

好在经过多次磨砺，这些已不是问题。

花几分钟重温了挡位，小心翼翼旋动钥匙后，用脚轻碰脚踏便启动了。开出来几米后，才纳闷刹车和油门是不是共用一个。用脚探了探后发现是两个，这才想起是左车刹右油门，好在向来对油门都是温柔以待。想到20年才换开自动档，立即在心里原谅了自己。

细雨蒙蒙中，把车上该用的操作都复习了一遍，感觉良好。不过晃上大马路的片刻，看到一辆辆疾驰的大客车时，还是有些紧张。感觉它们都在前后左右贴着我行驶似的。我只能不偏不倚中规中矩地前行。小王则不吝溢美之词：“哇塞，这么小的缝隙都能开进来！”我的紧张感被她这睁眼说瞎话的神功瞬间扫得荡然无存。

就这样，在跑了不计其数次的黄山路上还是强行右拐压了实线，关键是迫于电子摄像头的压力必须直行。权当是在练车吧，于是在大小王的嬉笑声中气定神闲地又绕行回来，心想，正好熟悉一下路线，也趁着雨天把车内的潮气去去。最后，我终于在导航和大小王的人工指导下顺利将车停进了楼下车库，直乘电梯到家。

之前来都是大王开车，没想到我也可以，想着再也不用看脸求人了，感觉不错。特别希望小王尽量多掌握生活中的一些必要技能。这几多年，我也就是靠着敲敲手指、点点足尖这些三脚猫的功夫，才保证了基本正常且有点品质的生活。毕竟，没有人可以要求任何其他人以自己为中心，因为也没人有能力做到。

吃过饭，把他们顺利带回家，并且完美停车，当然还是电子人工双重保障。

迈出实质性的一步后，我便找到可以满城尽情到处跑的感觉。于是，周日去安大仍然由我负责接送，而且要求包揽晚上送小王的工作。表态一出，大小王沉默了几秒，小王抢先婉转表达晚上还是让她爸开，我说晚上我看得更清楚。大王说，为了预防我发挥失常，他中午就滴酒不沾了。

于是，方向盘最终落到我手中。

七点没到，我就催他们动身，小王说太早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大王说，你妈的技术可以考虑适当提前。

于是，七点刚到，我们就已经点火出发。几乎一路绿灯，我在心里盼着可以稍微堵一点，这样小王会多点小心。果然，快到南站西进口时，出租车排成一条长龙，寸步不行，不知什么情况。好在我迅速换到右道，速速就到了目的地。

和小王挥手告别后，顶着大王催促的压力，我还是定好导航。因为他的导航从来就是导火索。

离开西进口，右拐再右拐，进入徽州大道方向，稍微放松了一点，后面我应该很熟了，因为就一大直道。

顺利换进中间车道，瞬间感觉地阔道空。可是，开着开着速度就慢下来，好像没劲似的。

大王在后面训我说，你不要踩刹车，踩油门！我确信了一下自己确实踩的是油门，可是，车居然就停了！在车来车往的高架上，直挺挺停在正中间纹丝不动！大王说：是不是没油了？

我一看，怎么不是，指示灯黄色，估计最后一滴油都没有了，任由我怎么弄也无法挪一步了！

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不知后续会发生什么的悬疑好奇感。毕竟小王已经送到，接下来也没啥着急忙乎的事，我想这事终归是能解决的。谁料大王在后座反应较为激烈，很是着急上火。想到他向来是完美主义者，容不得一点不顺，我也没太理会。只是联系了小王，小王说已经上车，问我们是不是到家了，我“嗯”了个表情，这才开始微信可能的知情人士出谋划策。

按照大王惯常的做派，会先把我教训一番，明确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然后再像救世主一样来收拾残局。但是，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先训我，估计是夹在车流中情势多有不妙。这倒让我突然想起这近一年因为我的车一直就放在楼下，他会时不时用一下，所以应该更了解用油情况。我之前油箱哪怕还有两格都会开始找机会加油，只是印象还停留在去年存了许多油的状态，再加长时间没碰过车，所以压根就没去想加油这件事。但是，现在方向盘在我手中，百口莫辩。

我还在微信聊着，大王已经通过保险公司，联系了交警，又找到拖车公司，总算有点眉目了。

我本想就在打了双闪的车上坐等，大王让我下去。看着呼啸而来的一辆辆车，我实在不敢。大王说在车里会被后面来车撞死。我心想，这么大的车，还打着双闪，就连我这样的也不会去撞啊！大王便身先士卒要下车去放三角架。我说，两边车穿梭不息，太危险了。大王咆哮说：人家车撞上来，死人了，我们是要坐牢的！我想，我又没干什么，不过就是车没油了，这也不算犯法呀，那你自己往上撞，凭什么我去坐牢？但是我太了解大王了，他总能把芝麻大点的小事跟生死和牢狱之灾整合得天衣无缝。

不过我还是将信将疑地趁着车少一点时，靠着司机们的善良跑到应急车道，紧贴后壁站着，看着大王在暮色中的高架上挪动着把三角架放到距离车挺远的地方，估计他胆都给吓破了吧。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崭新的三角架便以粉身碎骨悲剧收场。还时不时有车急停在我们车后。而其他车则迅速分流，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托杜苏芮的福，高架上凉风习习，我一会儿便撑不住了，要回车上取暖。我觉得与其被冻伤还不如冒冒险。但是，当大王的怒喝声再次响起，只好作罢。我痴痴地想，这些地方要是能有一排可折叠座椅供我们这样落魄的人歇脚就好了（若有可挡风遮雨的设备就更好了）！大王则又跑回车道去捡那些残片，估计是怕引起不必要的交通事故。

八点多的夜色在灯光下影影绰绰。感觉过了很久大王都没有回来。我有点奇怪，想着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在我眼前消失啊，而且也没发现人被撞的痕迹。那一刹，我居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验证之后，又想，难道是被劫持了？可是，他没有被劫持的理由啊。那是外星人吗？

我越想越蹊跷且有点不安了。便冒着风险从车上找到路上，还是没有。然后，发现很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我发了个短信给他，他秒回了！哎，大王的思维一直都很清奇！

也不知啥时，一辆拖车就突然停在了车前面。大救星来了！只是来得姗姗了点。

按照师傅的要求，我出示了行驶证，他就让我们待在车里什么也不用做，然后只见他车前车后一通拍照，又操作了一番，我们就连人带车到了拖车上。感觉五分钟不到，他就把我们带到中石化加油站。加上油，他让我点了火，瞄了一眼说，好了。然后要求大王跟小车拍了张照片。

大王把驾驶室门打开，问我说：“你还开吗？”我赶紧跑下去说，你开！

忽然想到，小王这次回来好像就是帮我全方位重返车涯的，短短两天，几乎让我完全重温了必要的驾驶技巧，以及再次加强了加油、后备箱等按钮的熟练操作，居然连拖车业务都亲身体验了一下。这以后若碰上寒冷、暴晒天气，也不会无助地在那苦等了。

回想这次经历，碰巧不是那么热，也没有那么冷，而且居然还没有下雨。虽然车实在是多了些，可谁叫那是南站必经地呢，不过总比停在高速上要强。也碰巧刚刚送到了小王，碰巧吃饱喝足了，也碰巧没有碰到太不着调的司机。

返途中，大王冷不丁跟我说:你今年还可以享受一次免费拖车。什么？享受？还有一次？饶了我吧，托你的福，一次就够了，这车要不是落到你手里，我怕是一辈子都难得享受一次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