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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早年的邻居】◆刘宗庆

 白云之边 2023-08-01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刘宗庆,山东济南人,自号溪山倦客,职业经理人。作品散见于《齐鲁晚报》《济南时报》《生活日报》《荆州晚报》《中华辞赋》《诗词》《延河》《广东文学》《诗词之友》《参花》等多家报刊杂志,部分诗作被收入《今日诗人诗选》《中国实力诗人诗选》等专业诗歌典籍。出版个人诗集《芸窗闲吟录》《云牗茶闲录》《松窗弹歌录》《古韵清吟录》,被国内多所大学和省级图书馆收藏。 

早年的邻居
 

很早就打算将小时候的一些人和一些事,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但因懒惰始终没有动笔,每每自己给自己找些借口,以掩饰自己的才短,近来有时间陪伴父母,也常从他们口中听到过去邻里的一些点点滴滴,便又动了写作的念头,准备以小短文的形式一篇一篇写下去,算是对自己的成长有所交待,只是才浅笔拙,往往文不达意,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四婶子                           

四婶子是我们的邻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还都住在同一条街道的平房里,街坊四邻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邻里关系相处的特别好。那时的她刚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略显丰满,一张圆圆的俊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说话声音很响,打老远便能听的见。

她家离我家不远,仅隔一户人家和一个路口。我们都管她住的院子叫蔡家大院,那可是一座有两进院落的大宅门,左右还连着两个小小的跨院。院子大门朝北,是那种带有门房的广亮大门。门道很宽敞,里有还有一方高大平整的上马石,那可是有钱人家才可能有的配置,单从门楼的规制看,这家姓蔡的住户在解放前应该是有头有脸的,非富即贵。四婶子是蔡家的儿媳妇,丈夫在同辈中排行在四,我们都管他叫蔡四叔,做为他的媳妇,我们自然就称之谓蔡四婶啦。久而久之,她的本名竟然再没人能记起了。

四婶子和我母亲相处的不错,每天都会抽空来我家坐坐,聊聊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也常常于茶余饭后来我家和我们一起糊火柴盒,与我们这些小一辈的少年人也都很合的来。每年夏季,天气炎热的日子,我们也都会不约而同地去她家大门口的门廊里乘凉顽耍,还能似懂非懂地听大人们讲各种各样的有趣事情。

据她自己说,她与蔡四叔是在上山下乡的时候认识并相爱的,属于自由恋爱。回城后不长时间便举办了婚礼,婚后不久便生了两个女儿,那是两个非常漂亮而又懂事的小姑娘,只比我小几岁,我那时常常看到她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和小伙伴们在街道上跳皮筋、踢毽子,像穿花蝴蝶一般,灵巧极啦。

时间长了,我们才渐渐了解到,她婚后的生活并非特别顺心。她公婆和她住在同一院中,但彼此很少来往,婆婆出身大家,封建思想严重,气性也特大,对这个未给蔡家生下孙儿的媳妇儿总看不顺眼,婆媳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后来婆婆在一次与同院的另一亲戚吵架中气死了,这才避免了更多的生活尴尬。公公在一家中学教书,教什么课程,我们就都不清楚了,只在一早一晚才见到过他,白晰干瘦,文质彬彬,总是有些看不起人的样子,至少我是有这种感觉的。

四婶子回城后一直未找到合适的工作,又因为两个女儿年纪尚小,离不开人,只能自己居家照看。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便唯有依靠她的男人蔡四叔了。蔡四叔人长得很帅,穿着打扮也比较得体。但在我的印象里他却不常回家来,也不知道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很少能多住上几天。再后来听说他在外面另有新欢了,是个很会哄男人开心的东北女人,据说那女人很是年轻也很漂亮,这些都是蔡四婶这个家庭妇女所不具备的。于是那段时间,知道真相的四婶子总是愁眉不展,说起话来唉声叹气,像失了主心骨似的,逢人便诉说自己的不幸,活脱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蔡四叔不告而别,撇下了老婆孩子,随那外面的女人去东北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打那以后的很长时间,四婶子像疯了似的,几次只身前往东北寻人,而每次都无果而返。再后来,在邻里们的劝说下,四婶终于认命了,不再为此事纠结,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为自己,也要为两个未成年的的孩子着想吧。眼前最棘手的是要先解决一家三口的生计问题,那时候寻常百姓之家都不富裕,有心无力,谁也帮不了谁,经济上只能靠自己去想辙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便不再犹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娘家凑了些本钱,又从邻居那里借来一辆旧的三轮车,便开始了她的卖菜生涯。

每天天不亮便只身一人骑着三轮车去十几里外的八里桥疏菜水果市场批发些鲜菜水果,再马不停蹄地赶去南门农贸市场摆摊零售,辛辛苦苦地赚点差价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用度,五冬六夏,沐风栉雨天天如是,这对于一个三十来岁的家庭妇女该是何等的不易。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一分耕耘终会有一分收获。通过不懈的努力,她从一个普通的家居主妇成长为了精明的商贩,一家人的温饱也终于有了着落。艰苦的岁月,不但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更能改变一个人的身心。那些年她自身的变化也非常大,三十多岁的人脸上已显现出细细的皱纹,本来乌黑油亮的发际中也有了些许的白茬,白嫩的肌肤也被晒成了黝黑色。单从外表看,你一定会把她认作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年复一年,她的生意越来越好,生活也日渐富裕起来,女儿一天天长大,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她自己一直未离婚再嫁,虽然在这期间,有不少人劝她年纪轻轻地应该再走一步,但她一直不为所动,一个人拉把着两个女儿过日子。

再后来,我们那片迎来了拆迁,原来的邻居们也都各自星散了,几年后,我们回迁回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们一家,只是听说,她那个跟人私奔的丈夫,又灰溜溜地回来了,至于一家人是否和好如初,就不得而知了。

曾奶奶                          

蔡家大院对过是两间低矮的平房,房子不大,打眼看不足二十平方,从中间用隔断隔成了东、西两间,一明一暗,倒也干净利落。房子紧靠着街道,门首东侧搭了间很小的厨房,仅容得下一盘炉灶,这里便是曾奶奶的家了。

曾奶奶不姓曾,只因嫁了个姓曾的丈夫,妻随夫姓,顺理成章,曾奶奶也便这样被叫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曾奶奶有五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身量,长相周正,皮肤白皙,穿着打扮的齐齐整整,头发也梳理的油光水滑,平时爱说爱笑,很有些人缘。她丈夫曾爷爷则是一个年过七十的驼背老人,瘦小枯干,常年气喘,病病秧秧地毫无生气,穿着也不太讲究。他们俩在一块,怎么看都不像是两口子,要说是父女,没准倒有很多人相信。他们还有一个叫小美的养女,是他们从小抱养的,大约有十七、八岁,白白胖胖的,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一看就不像是个聪明孩子。

据家里的老人讲,曾爷爷年轻时走街串巷以给人理发为生,一直到四十多岁也没说上媳妇,您想,在老年间,推头修脚属于贱业,被归于下九流,收入不多又无恒产,好人家谁肯将女儿嫁给这种人呢?曾爷爷自有他的主意,省吃俭用地攒下了几个钱,从一家姓郑的皮匠手中典下了这两间房子,据说是用七袋洋面作典押,过后郑家到期未赎回,房子便归了曾爷爷。

安顿好了住的地方,曾爷爷又马不停蹄地托人说媳妇儿,说来也巧,媒人辗转相托找到了曾奶奶家,曾奶奶家是附近农村的,很穷苦,她父母贪图财礼,又希望女儿嫁到城里将来或许可以有个依靠,便不顾年龄悬殊和女儿的反对,执意将女儿嫁给了曾爷爷。刚结婚那阵,俩口子关系还是不错的,老夫少妻,新婚燕尔,曾爷爷总是迁就着曾奶奶,吃喝穿戴上自不必说,就是曾奶奶偶尔使些小性子,曾爷爷也会千哄万哄以博妻子欢心。就这样在曾爷爷的呵护宠爱下,曾奶奶确实过了很长一段舒心的日子,由于自己未能生养,便买了个女孩做养女,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孩子渐渐长大了,曾奶奶便求人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是在圩子墙根(现在的文化路中段)的一家理发店里打扫卫生,不忙的时候也替顾客洗洗头,给理发员打打下手。耳濡目染的,居然也学会了理发的手艺,于是乎,街坊邻居的孩子们包括我在内,都找曾奶奶给理发,她也不收钱,免费给我们理,也当拿我们这些孩子练手了。

曾奶奶喜欢孩子,也偶尔拿些零食给我们吃,我们这些孩子常去她家对面的蔡家大院门洞里顽耍儿,经常看到她坐在自家门口忙碌着,不是摘菜做饭就是浆洗衣服,很少有闲在的时候。

那时的我爱听人讲故事,尤其爱听广播中的小说联播。家里穷,买不起戏匣子(收音机)而当时的广播里正在播放薛中锐演说的长篇小说的《渔岛怒潮》和《大刀记》,于是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和晚上六点半,我便早早地跑去曾奶奶家坐在小凳子上蹭书听,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那种听书乐趣,非过来人无法体会。

曾奶奶年轻时有一个相好的男人,也住在我们街东头的胡同里,那人姓郭,我叫他郭爷爷,年龄与曾奶奶相仿,在一家木材厂上班,是个拉锯解木头的,光头,肤色黝黑,身体很是健壮,收入也比一般人高很多。人们都说郭爷爷是个痴情汉,为了曾奶奶,一直未结婚,就这样一个人一间房在苦苦等待中虚度时光。街坊四邻都知道他们的这点关系,就有些好事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乱嚼舌根子,曾奶奶可是个敢爱敢恨之人,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议论,依然我行我素,每天傍晚照例去郭爷爷家陪他吃晚饭,然后才回自己家中。曾爷爷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又没有太多办法,毕竟自己比媳妇儿大着太多,又体弱多病,没有曾奶奶照顾,他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思来想去,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一旦想开了,也就相安无事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又过了几年,曾爷爷故去了,曾奶奶就在邻居们的撮合下,半推半就地嫁给了郭爷爷,我们也随之改口叫她郭奶奶啦。又过了二年,她的养女也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转过年来给他家生了胖小子,儿子姓郭,算是接了郭家的香烟,一家人合合美美,着实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又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不知这一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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