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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题目在我脑海中萦绕了数年却一直没写，是因为我深感屈辱。 那件事发生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五年级。 那时班上有个高高胖胖的张姓女生，比我们大三四岁的样子，鼓鼓脸，厚嘴唇，小眼睛，霸王般人物。 她无心向学，专喜在外结交，并由此愈发凶强霸道，要同班的小不点儿似的我们表现出臣服的姿态才罢休。 她找人传话来，说得明白：要么尊她一声“姐姐”，要么放学路上等着挨打。 我非常害怕：她那么高那么壮，真不敢想被打的样子会是怎样的狼狈；肯定很疼，而且丢脸…… 可是也不敢告诉大人，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老师。 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悲惨想象，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好几天，真是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课也上得囫囵而模糊。小学校园里的种种欢乐，都被厚黑的愁云笼罩了。 我屈服了，对那个传话的同学说我同意叫她姐姐。 放学后她来了，把我叫到校门外的一堵墙边说话，态度出人意料地温和。 她说她认识很多外边的人，那些大哥们都罩着她；她说小学真没意思，她每天晚上跟那些大人出去玩，才有意思呢；她说她抽过烟也喝过酒，那些大男人最喜欢跟她睡觉…… 还记得我非常困惑，问她为什么这么大了还要和别人睡觉，不能自己睡吗；她笑我傻，说：“跟他们睡觉，让他们摸，他们就会给我零花钱！” 我仰起头看着她高高在上的脸——她得意地咧开嘴巴笑着，在我看来不美不乖也不可爱，我完全不明白外面的大人为什么要摸她，为什么给她钱，她又为什么这么骄傲。 她信守承诺，从此没有再威胁我。 需要再过上好几年，我才明白她话语中描述的究竟是什么；再过些年，我才意识到大我几岁的她，经历的是比我悲惨很多倍的童年。 我只是在“可能会被打”的阴影下面过了几天便自以为痛苦至极，而她被蹂躏被侮辱而不自知，这又是何等深重的苦难！ 她的家人怎么不管呢？她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一无所知。 那次墙边的谈话被秘藏在记忆深处，把屈辱的烙印刻在我额头。 在很多很多年间，我问自己：“为什么你要屈服？你怎么能管自己恐惧和鄙夷的人叫姐姐？” 我用厌弃的眼神探头回望，看着小学时的自己，对她说：“你真丢人，你胆小如鼠的样子让我恶心！” 我无数次想起那件事，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读了那么多英雄人物的故事书，却仍旧在面对小小的压迫时溃逃鼠窜，毫无尊严。 我无法回答自己，也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前几天，小学时的好友提起这位张姓女生，说自己在回家路上被她打过耳光。 这位好友一定是不肯屈服，所以才被打了。被打的她，那时已是小小的英雄，所以如今坦然说起，过去早已烟散。 当初那个小小的懦夫，还要在我的厌弃中继续存活多少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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