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金霞：心情不好

        妈妈今天心情不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午饭前。远远地看见益平从教室门口默默地往家里挪。

       “益平，你妈妈不舍得给你做好吃的。你去食堂吃去吧。”楼上的奶奶上楼前笑眯眯地逗益平。

       益平进屋，奶奶上楼。

       妈妈觉得奶奶的话很刺耳，听在心里，忽然感觉很不爽：我做什么菜管你什么事？！什么是好菜什么歹菜？哪个做母亲的不舍得将最好的呈给孩子？如果她有能力的话，如果她能想到的话。好心人的挑逗，有时，最伤人。如果，你往心里去的话。

       其实，是妈妈自己心虚。她有点虚荣。她有时很在乎别人的评价，尤其是别人戳到了他的软肋。她确实也觉得自己准备的饭菜有点寒酸，瘸腿的厨艺跑不赢期待的完美。每做完一道菜，尝尝，遗憾，心塞。再尝尝，依然添堵。何况，中午有一位同事朋友要过来吃饭。这样，刚匆匆做了三样，午饭铃就响了。妈妈提了提手里的菜刀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放下了。算了，只有三个人，自家朋友，将就一下吧，明天再表现。多了，可能吃不完，浪费了。

       妈妈怀着歉疚，脸上拧出笑，招呼大家吃饭。看见朋友丝毫没有嫌弃之心，妈妈心情稍安。

       “过来蹭点菜～”忽然，影子一闪，桌边已端坐着另一位朋友。妈妈稍稍平静的心，又起了歉疚的波澜。今天真是罪过到底了。君子之交不淡如水都不行了。

       “金霞，你这期的通讯只写了两篇吧。”正在小心吃着，黄校过来核实通讯的数量。

       一听见“两篇”，妈妈的愧疚尴尬瞬间从心波及到了每根神经。简直无地自容。一期过去了，什么都没做。含糊应着，不敢抬头。只希望黄校赶紧赶紧离开。

       等大家放下筷子的时候，妈妈心里还揣着一窝子杂七杂八的思绪，一眼瞥见益平有气无力地扒着白米饭，味同嚼蜡。

       她有点烦，习惯性地给他夹一点青菜，他推三阻四。妈妈的火，呼隆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这不吃那不吃，到食堂吃去！早上吃口面条像嚼树根嚼了半天还挂在嘴边昨天安排你第二节课回来吃鸡蛋你不回今天让你喝牛奶你不喝这不吃那不吃……”妈妈端起机关枪啪啪啪愤怒奋力扫射。管他三七二十一。

       孩子右手搂着饭碗抱在胸前，左手撕扯着嘴唇哼哼唧唧地小心辩解。

       “统统拔掉（牙齿）！”妈妈不等他说完劈口打断，厌恶地扫上一眼。好像对孩子的小把戏全部了然于心。骗她，没门！

       在母亲强词夺理咄咄逼人的愤怒不屑里，孩子终于自觉地放弃了辩解。默默吃饭。用力地快速地塞。

       “还是贱！饿你三天！”妈妈还不解气，又狠狠地不耐烦地飚了一句。“贱”
字分外犯贱。

       孩子放下饭碗，默默地进去刷牙。像往常一样。

       “恶心！”说完，妈妈自己都觉得自己低俗狠毒得可怕。老实人的恶毒，有时分外尖利！不致人死地绝不罢休。

       “妈妈，我去上厕所了。”孩子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地说。

       妈妈没吭声。

       看见他从厕所回来不动声色地爬到床上躺下，盖好肚子。一如既往地平和、乖巧。

       母亲忽然觉出自己的过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他，打击他，你顾及到他的尊严了么？还为人师表？！

       因为愧疚自责妈妈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平常是个乖巧的孩子。下学回来自觉洗手拿碗装饭铺床洗澡锻炼……他不会的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也有很多。然而，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一张白纸的孩子总是要靠大人去引领着描画的。

       你将内心的憋闷迁怒于他；

       你把他当成了出气筒；

       他嘴里真的起了一个泡。真的疼。

       你为什么不问责你自己？你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吃你不知道么？你厨艺差劲也是对食物的一种践踏你不明白么？脾气急躁，素质底下，心智不成熟。处理事情欠冷静……丢人！

       虽然事后悔过、补救，然而，发生过的事，永远不能用歉疚抹消。割开的伤口永远不会无缝愈合。

……

       以此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