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明，绝对不能过桥雨停了，但满天云雾并未消散，浓重的乌云压在风陵渡黄河大桥上。一列自西安开往太原的火车，呼啸着穿过大桥，车轮下卷起强大的旋风，扫荡着铁轨两侧一米宽的人行道路面。 突然，河北岸风陵渡桥头上，逆着火车运行的方向，有一辆自行车箭一般窜上了铁轨东侧的人行道。骑车的人不顾震耳欲聋的列车擦身而过，不要命地踩着脚蹬。转眼间，自行车在震颤的人行道上已窜过了十几米远。在他身后，另一辆自行车尾随而来，上面骑一人还带着一人。 站在桥头西侧的守桥战士、共青团员宋红安，从飞转的火车轮缝隙中瞥见了两辆自行车违反规则上了桥，当列车的车尾飞掠过桥头后，马上生气地喝令他们停住。 '为什么不经检查就随便过桥？'宋红安严厉的目光扫视着这三个违章者。'噢，要检查？我们不知道哇！'从桥上被叫回来的第一个骑自行车的青年，头戴绿军帽，身穿蓝色工作服。'真的，我们不知道。奶奶在河南病死了，打来电报，我们急着赶路呀！'说着，他神色悲痛，几乎要下泪。 '唔！'宋红安的口气变温和了，'拿电报给我看。' 年轻人赶紧掏口袋，上衣，裤兜都掏遍了，没有。'糟糕，没带！'他懊丧地拍打着脑袋。 '那么，证明呢？自行车执照呢？' '啊呀！都没有带。'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宋红安：'一听奶奶病重，心里着急，啥都忘了……' 病重？刚才不是说病死了吗？小宋心里顿时生出了疑团，上前拦住了车：'那不能过！'他口气坚决，没有通融的余地。 这时候，风陵渡派出所桥头检查站民警姚建荣走了过来，年轻人一看小宋不给开绿灯，转向姚建荣央求：'放我们过去吧，我是本地永济县清华机械厂的工人……' 姚建荣听他满口浓重的太原口音，目光落到了自行车钢印上：'并七九七二零九'。并，是太原的别称，这里是山西的西南端，两地相距千里之遥，为什么……? 他不由得细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绿军帽下，转动着一对过于机灵的眼睛，神色不大自然，与其说是焦急悲痛，不如说是在察颜观色。裤腿上泥迹斑斑。而另外两个呢？一见他过来就退到一棵大树下，惊慌的目光，频频向这里投来。 姚建荣沉吟片刻：'不行！没有证明和执照，自行车绝对不能过桥。'年轻人一听就急了，缠住姚建荣，苦苦央求。但是，他哪里知道，面前这位和善的民警虽然年轻，却已经与犯罪分子多次较量。 眼看过桥无望，戴绿军帽的年轻人与同伴交换了一下阴沉的目光，说了一句：'那我们就回去开证明。'推起自行车要走。姚建荣手急眼快，上前'咔嚓'一声便锁住了车子。 '你们的车子没有执照，不能带走。车上的提兜也一起留下，等开了证明再来取。' 就象当头挨了一闷棍，年轻人的面孔顿时变色，但他咬咬牙忍住了这口气，朝两个同伴一挥手：'走！'三个人头也不回，急匆匆地离开了桥头。 此时，守桥部队班长祁万科也来到桥头。注视着这三位不速之客离去，他们细细交流了情况，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干脆，他们打开自行车上的提兜，认真检查起来。 一只提兜里装的是羊皮和衣服，打开另一只提兜，祁万科几乎惊叫出声，呀，一只崭新的手枪套赫然在目！还藏着一柄亮闪闪的自动步枪枪刺和一个压着四发子弹的弹夹。 这时候，是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七日上午九时许。 不能让罪犯继续逃窜几分钟之后，从风陵渡派出所驰出了摩托车和卡车，公安干警全副武装，飞速赶往桥头。他们还带来了太原市公安局于三天前发出的通缉令。上面印着三个持枪杀人犯的照片。宋红安仔细辨认后，肯定地说：'是他们！没错！' 这三个逃犯名叫林忠、王根林、方俊凯。在太原时，他们曾伙同另一个罪犯耿继生连连作案。先是用匕首、菜刀杀死了一个人，然后在十月二十二日深夜，撬门入室，盗走了某公社农具厂民兵连的两支自动步枪和子弹若干发。十月二十六日晚上，他们又在某家属院作案，被民警发现后，竟狗急跳墙，开枪打伤了民警和一名工人，并把民警的手枪也抢走了。经太原市公安局追捕，耿犯已被擒拿归案，另三名罪犯漏网潜逃，不知去向。现在，这三个亡命之徒突然出现在风陵渡桥头。 风陵渡是个'鸡叫一声听三省（山西、河南、陕西）'的古镇，风陵渡大桥是通向祖国大西北的要道，是连接黄河两岸的枢纽。很明显，逃犯企图从这里过黄河，窜入陕西。当他们被守桥部队和桥头检查站在桥头拦截，又丢失了罪证之后，他们仓惶离开大桥，伺机继续潜逃。决不能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得逞！神圣的使命感回荡在公安干警们胸间，他们决心把逃犯堵截在芮城县境内，就地抓获。 风陵渡镇上，电讯局的话务员拔掉其他插头，迅速地接通通往芮城县公安局、通往风陵渡至运城铁路沿线的派出所、通往本县黄河沿岸的各个公社的线路……正在开会的芮城县公安局党委停止了会议，研究情况后，立即派副局子赵子义和副教导员朱拉柱带领四名干警赶往风凌渡。 一小时之后，同蒲线南端二百华里的铁路沿线都开始设卡放哨，风陵渡上下三十华里的黄河河面开始封锁渡船，各公社也已接到通知，立即组织民兵，搜捕逃犯。芮城县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快去！把他们堵截在城外！在风陵渡驶往芮城的一号公共汽车里，充溢着温暖而宁静的气氛。司机李冠英是个老把式，车开得平平稳稳。 车行驶至东太阳村北时，戛然而止，原来有三个年轻人冲到路当中阻拦汽车。他们慌慌忙忙地上了车，六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最后，一齐盯住坐在门口的汉渡公社人民武装部部长刘克弟。刘克弟感到很不舒服，扫了他们一眼。就象触电似的，对方的六条视线迅速移开了。 汉渡到了，刘克弟下了车。无意中，他回头朝这三个青年看了一眼。 刚踏进公社，风陵渡派出所的电话也到了，布置了追捕逃犯的事，以及逃犯的特征。 逃犯……三个……二十一岁……刘克弟一边跨出房门，一边紧张地思索着。突然，就象灯光照亮了舞台，汽车上的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毫不犹豫地转回房里，抓起电话筒，向风陵渡派出所报告。 十二点十分，芮城县公安局值班室的电话铃响了。公安局副局长朱建忠拿起话筒，听到风陵渡派出所的报告，头上就开始冒汗。他太紧张了！ '什么！逃犯正在向县城驶来？一号公共汽车……十一点钟出发的……'他放下电话，返身就往局长办公室奔跑，边跑边喊民警：'范永忠！快！杨七政，何委政！快！有情况！' 局长卢怀桐的第一个反映是抬起手腕看表：十二点十一，再过几分钟，一号公共汽车就要进县城了！城里，正在举行物资交流大会，人山人海。这三个罪犯都是亡命之徒，又持有枪支，如果窜进城里，他们很可能开枪拒捕，那么，将会产生严重后果。'不能让逃犯再有犯罪的机会！'局长发出了简短的命令：'快去！把他们堵截在城外！' 副局长朱建忠顾不上喘一口气，返身就往门口跑。范永忠、杨七政、何委政三个干警操起武器，一步不落地紧紧跟随。 他们好象是长上了飞毛腿，直跑得耳旁生风。岔路口，停着县二轻局的一辆卡车。他们跳上卡车。卡车象脱缰的野马，朝公共汽车站冲去。在车站门口，问清了一号公共汽车还没有回来，一颗颗激烈跳动的心才稍微平静。好！总算抢到了罪犯前头。一秒钟也没有耽搁，卡车又掉过头来，向城外疾驶。 范永忠急中生智：'老朱，要不要化装？' “化妆！”朱建忠一挥手。 车开到了全速，轮子象要飞起来，晃动的车厢里，干警们迅捷地摘下大檐帽，脱下佩戴着领章的警服。范永忠的衣袖还没有来得及拉下来，一号公共汽车已经出现在前方公路上。这里，距离县城只有三华里了。好险啊！ 八分钟的生死搏斗'停车！停车！'卡车上的干警挥动着双手。 两辆相对而驶的车子同时急刹车。卡车上的干警们跃身而下。民警何委政和杨七政闪电般跳上一号公共汽车的踏级。'旅客们不要动……'杨七政的话音未落，只见有三个人倏地站起来。这三个罪犯一看已经陷入了重围，绝望中孤注一掷，罪犯方俊凯手一扬，手里的五一式手枪向民警射击了，'砰！砰！'车门口的一位旅客中了两枪。车厢里顿时象炸了锅，乱做一团。 听见枪声，县公安局副局长朱建忠眼急手快，一把一个，把民警杨七政、何委政二人拽下车来。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安'毫不迟疑，立即朝天鸣枪，又飞步绕车一周，接连放了五枪。这一招着实灵，车里的罪犯一齐惊慌地向车窗外张望， 汽车司机李冠英凭着他多年在边疆开车执行任务的老经验，瞬间之内，马上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猛地转过身来，指着向窗外放枪的方俊凯大声喊道：'抱住他！夺枪！快！'把披在肩上的短棉袄一甩，一跃而起，向罪犯扑去。 坐在方犯旁边的杜庄公社青年拖拉机手王斌青，经司机提醒，顿时醒悟过来，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扭住了方犯的双手，两人滚成一团。王斌青勇猛力大，两只手就象两把老虎钳子，一直将方犯推到窗上。'你放开我，我不打你！'方犯声嘶力竭讪叫嚷。'你谁也不准打，放下手枪！'王斌青声色俱厉地说。他好象忘掉了罪犯握着的手枪，忘掉了那喷火的枪口，忘掉了那一颗颗可以让人心脏停止跳动的子弹，舍命地按住方犯。在翻滚之际，枪响了，一颗子弹射穿了这位二十七岁的基于民兵的左肩。 说时迟，那时快，素有'神枪手'之称的范永忠飞步上车，手起枪响，复仇的子弹击中了方犯的右胸。方犯怪叫一声，跌倒在座位上，紧接着，范永忠又朝向他扑过来夺枪的王根林开了两枪，王犯当即扑地。 看到两名同伙死的死、伤的伤，穷途末路的逃犯林忠，瞪圆了眼睛，从方犯手里夺过手枪，混在旅客中跳下车，狂奔乱跑，妄图逃命。朱建忠、范永忠、杨七政冷笑着，相继朝林犯开枪。林犯踉踉跄跄挣扎了几步，跌倒了。公安干警跑上前去，这个罪犯将最后一颗子弹射进自己的太阳穴。 这时候，表的分针正指在十二点二十六分上﹣﹣一场围歼战，只用了八分钟。 检查战场，林忠、王根林二犯已经毙命，方犯正在血泊中抽搐。车上的四十多名旅客，包括王斌青在内，共有四人受了轻伤；我公安干警则无一伤亡。 经历了这场生死搏斗的旅客，不知如何向英雄们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公安部、山西省公安厅和太原市公安局的负责同志赶往芮城，慰问伤员，高度赞扬英雄们舍生忘死的精神。人民不会忘记这些敢拼敢斗的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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