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封神》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已经公映,我看了一下,感觉一般般,主要是对影片的叙事思路和某些演员的表现感觉不如预期,但是,我倒是也不觉得像某些评论认为的那样,电影中的“弑父”情节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没有突出东方主义的独特风格。 实际上,明代人写的《封神演义》或它用于取材的宋元话本小说《全相武王伐纣平话》,从今天的视角来讲,或许可以说都是格局非常小的创作,完全没有利用好中华历史上最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即殷周之变。 在前几天写的《文明的基因》里,我介绍过,在上万年前,当时的中国大陆上就已经基本上没有原住民了,大约在一万五千年前,有一批中国大陆的原住民就润到北美去了,成为今天印第安人的先祖,而今天中国人的先祖,来自非洲,这是当代分子生物学的调查研究结论。 至于上万年以前的那些原住民,为什么要润,为什么在本土没了踪迹,是因为打不过后面从非洲来的晚期智人,被灭绝了,还是因为当初山洪来的时候公章被泡在水里,发不出邀请函,所以导致救援不及时,也就没能延续到今天,这个已经很难考证了。 同样难考证的是那个迷人而又费解的“夏”,我们虽然直到今天还自称为华夏民族,但是当初的那个夏朝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搞了夏商周断代工程,恐怕依然所知寥寥。 对于殷商王朝的认知就大为不同了,由于有甲骨文的帮助,有殷墟的挖掘成果,对于这个历史阶段,相对于夏,我们今人了解得多了不少。 虽然按照传说,殷商是灭了夏而代之,然而在那个时代的殷商人心中,他们依然是华夏的代表,和所谓的“夷狄蛮戎”是有区别的,后者被视为低等族群,而姬昌姬发父子所属的那个周部落,按照当代学者马长寿和沈长云等人的研究,恰恰不是北狄就是西狄,并不属于中华。 但是周部落“亡我之心不死”,最后等到一个纣王派兵去征讨东夷,腹地兵力空虚的天赐良机,发动入侵,尽管如此,殷商民众还是进行了殊死抵抗,所以“血流漂杵”,但最终还是被异族给征服了。 所以,从殷商之人的视角来讲,殷周之变和什么仁政不仁政,民心不民心都没有毛线关系,纯属反侵略战争失败了而已,而且,同样从他们的视角,也可以说,“牧野之后无华夏”,因为华夏大地已经被“狄化”了。其中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周朝统治者开始了大规模的灭神运动。 殷商社会是一个原始宗教色彩浓厚的社会,很可能有完备的神祇谱系和丰富的神话资源。但是周部落取而代之之后,为了从文化上根绝殷商王朝复辟的可能性,首先禁绝了一些宗教祭司活动,包括更进一步严禁人殉,从今天的角度来讲,这当然是有进步意义的。只不过,一方面在殷商王朝的末期,其统治者本身已经开始有意识地降低人殉规模,另一方面,从主观上来讲,因为周部落最初扮演的角色往往就是替殷商统治者捕获人殉对象,所以消除人殉也有掩盖自己不光彩历史的考量,不一定都是基于人道主义立场。 其次,周王朝的各路统治者也有意识地消除普通大众的原始宗教信仰,特别是到了周王朝的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们开始焚书,这些被焚的书里,很多是与殷商人所信奉的“神”有关的,这些早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文化灭绝行动也确实达到了效果,我们今天面对不大好理解的三星堆青铜神树等等,也只能在那里猜猜猜,一点点先秦文献记载方面的凭借都没有,唯一有点帮助的《山海经》其实多半已经是汉代人拼凑灰烬中残存碎片的亡羊补牢之作而已。 因此,如果说,上万年前,非洲晚期智人替代了中国大陆上的原住民,是人类学意义上惊天动地的大事件,那么,殷周之变,原始宗教信仰浓厚的文化被无神论为主基调的文化所替代,这种“以狄变夏”就是中华文化史意义上的最重大事件。 这等重大事件,用老封神榜“红颜祸水”误国之类的视角来观察,固然是很老套很俗气,但是电影《封神》的视角,本质上也仍然属于传统的忠奸史观,尽管编剧和导演也许想尽可能体现出现代意识。 殷周之变所伴随的大规模去神化运动,究竟是好还是坏,是否导致中国文化过于早熟,一下子就提前从高浓度原始宗教信仰阶段跨越式迈到了近零度宗教信仰阶段,对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评价可以各有不同,但是毫无疑问,殷周之变最惊心动魄的所在,恰恰是它的“灭神”,而不是后世儒学茧房中所能想象出来的“封神”。 先装孙子,找到机会就造反,成功之后排排坐,吃果果,外加涂脂抹粉,这种文化是《三国演义》和《封神演义》的文化,但是对于更古老的殷商时代,原初意义上的华夏民族而言,恐怕还真不懂这些。 ![]() 备注一:顺祝读者朋友们周末快乐!周一恢复更新。 备注二:盛世益隆,杜肃亦增,而文水之雅量则未必常有,故为防失联,请长按或扫描如下二维码添加作者个人微信号。此号仅供已经关注本公众号的读者备用,日常情况下恕不寒暄问候亦不闲聊,还望大家谅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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