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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珍
既来之，则安之——粘在病床上啦。 1. 昨天的增强 CT，今天的增强磁共振结果出来，从报告上，我看不出有太大区别，除了胆管、胰管扩张。 但扩张恰恰是问题所在，里面堵了，胆管胰管才会扩张代偿。胆汁淤堵，就是黄疸的元凶。不降黄，肝就废了。肝废了，人还在不啦？——逻辑还蛮清晰。这是我处理问题的方式，先搞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再去想解决办法。 昨天护士来打针，我笑问黄疸了是不是意味着生命进入倒计时？温柔的小姐姐回答我，没关系咱可以保肝降黄。问医生，我的那些酶爆表了，会不会肝衰？他说不会。 有了医生护士的安慰，我便增了不少信心。（说“无穷信心”，就太夸张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一知半解只会瞎耽误事。） 2. 蕾蕾一听说我黄了，就积极主张用外引流的方式去黄。比我们家老陈还操心。 老陈人还是懵的。他平时喜欢把头埋进沙子里，事情来了就慌张没主意。他去医生办公室讨来三个方案：内引流、外引流，内外引流。让他拿主意。他哪里拿得出！ 我向丹丹求助，告诉他我黄疸了，现在走投无路急需帮助。都说向帮助过你的人求助肯定能得到回应，果然他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来给你想办法。短短几个字，让我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有绝处逢生的感觉。 当初他让我去上海求医，也只给了我五个字：马上去上海！真是字不在多，个个摔在地上都能发出声音就成。 豆豆一直在关注我的动态，检查结果一出来，就让我找鸡哥。鸡哥一在群里出现，就赶紧来向我汇报。真的很贴心。 鸡哥综合分析我的情况，也认可了外引流的做法。堵的位置太靠下，不好装支架。装了也是利大于弊，容易感染。 外引流我是做过的。第一次术后就带了三个月的引流袋。久病成医，最后换袋子都是我自己。 但是带引流袋的苦头我也是深有体会的，难看不说，还不能洗澡，睡觉翻身都困难。还要时时留意管子脱落，感染。最重要的，是胆汁引出来之后吃饭一点胃口都没有，想到吃饭都会头大。 困难明摆着。但命运走到这一步，还是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带引流管的那些日子，我的体重并没有减轻，还增加了，说明我是打蛮吃了东西的——我会听从命运的安排，但绝不会屈服于它！ 3. 因为输液港接上了输液器，即使没有装引流管还是不能淋浴，我就让陈先生给我接热水擦澡。 想起化疗期间他也是这样给我擦澡，又想起方方的一篇小说（好像是《风景》），说有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住在贫民窟，老公常常打她，她居然很受用。好久不挨打，还要找打。就因为她贪恋他打过自己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对她温柔似水。 我笑着跟陈先生说，好像我也只有在这样虚弱的时候才能享受到你这样伺候我的待遇啊。 这样说他其实有些冤枉他咯，我要叫他，他都会做。平时我自己能动也不需要他，啥事都是自己来，还嫌他碍事，他那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虚弱有虚弱的好处，那就是我这个女汉子学会了撒娇。就连儿子现在都会每天打一两个电话表示关心，以前可是想都别想。不是他心硬，是他心目中的老妈强大到轮不到他迅速成长来呵护。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妈很早请人给我算过命的，说我老年会幸福。我要争取活得更老一点，多享一点福啊。 4. 昨晚上，外放抖音、睡觉打呼的大叔出院了。他的床位来了一位从其他病房换来的病人。先是一个女人来打头阵，保洁员用酒精擦过床头、床沿之后（一般人没这待遇），她再用酒精湿巾细细擦一遍。 再把储物柜擦一遍。把床头柜擦一遍。再把凳子擦一遍。把垃圾桶换成自己的。一切弄停当后，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气宇轩昂非常体面的老人。看派头，像是个家境优渥的领导干部。 他进来之前，我在给陈先生擦鞋。没戴手套徒手擦。擦完了用肥皂洗洗，弄了点门口挂着的酒精搓搓，然后开始坐下来嗑瓜子。 所以，女人干活的时候，我正在用刚刚擦过臭鞋的手边抓瓜子往嘴里送，边用眼睛看着她擦完这里擦那里。出去吃饭时跟陈先生说笑：感觉她擦的每一下，都像是在划分阶层！ 对于阶层太高的，咱只能当个吃瓜群众。病房里另外的群众，是一对年轻夫妻，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 男人据说是结肠癌转移到肝了，人瘦得很。 女人跟男人很亲密。两人没事就并坐在床头说笑。 我在卫生间跟陈先生低语，这样的女人不多嘞。男人到这个程度，应该不是一两年了。他们这么年轻，两个人的感情能有多深？积蓄能有多少？大难临头能够不离不弃，估计只有女人能做到吧？而且是少数女人。 此时不离不弃的男人正在给他身患绝症的老婆淋水洗头。他老婆一脸幸福，这样洗头也好舒服！没有什么能够打败我对生活的热爱！除非是我窥探到了人性的大恶，让我觉得没什么可留恋的～ 男人看着老婆，笑眯眯。 我就像是来肿瘤科体验生活的。常常忘了自己是个病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进进出出的病人和家属。也是在洞察着人性。洞察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也挺有意思。 （2023年8月4日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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