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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梓青 ——千古词帝李煜 最喜夜色深浓，万物沉静，案几一花一茶，足以倾诉所有的心事。想来千年前的南唐，也有这样一个静谧温润的夜，有过百态众生。寂静山河，悠悠千年，依旧端正闲远。春花秋月看似年年如约而至，却从来没有重复的风景。恰似一江春水，无语东流。 一代词帝，薄命君王。生于七夕，也终于七夕。李煜的一生过于传奇，世人对他的评价也褒贬不一。苏轼笑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是读他的词又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与心酸。隔了千年的光阴，明月风景终是寻常模样。韶华胜极的春光，潋滟辉煌的历史，像是戏文里的故事，此刻就在台前，而台下的我深陷其中，与之同悲又同喜。 一切的故事，要回到五代十国。公元937年，石敬瑭在前一年刚刚联合契丹灭后唐，定都汴梁，改国号后晋。转眼三镇连判，内忧外乱，而在南方，各地割据愈演愈烈。段氏建国大理，两广地区有南汉，湖南有南楚，此时南吴重臣徐知诰篡权称帝，建立齐国。也是在这一年的七夕，徐家生下一子，天生重瞳，所有人都觉得他命定不凡，将这个孩子取名从嘉，2年后，徐知诰改名李昪，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而那个名为从嘉的男婴，便是他的孙子，只是未来，他有一个更为熟知的名字——李煜。 李煜的一生都带有极强的宿命感，祖父李昪在位6年病危亡，随后父亲李瑾登基，立长子李弘冀为太子，李煜排行第六。李瑾，李弘冀皆能征善战，四处征伐。而李煜偏好诗书经卷，性情温柔，与他而言，仿佛一片落叶，一滴露水，都会酝酿无尽的遐想，滋生潮湿的感动。在李煜13岁的时候，父亲李瑾命群臣登楼赋诗，后将这些诗词订装成册，供他阅读，这对李煜后来的词风影响颇深。 年少的李煜带着蓑衣渔具以及诗书酒壶出宫垂钓，等待鱼儿上钩的时候，他坐在石头上认真填词。恍惚间，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李煜回头看去，只见官道之上停驻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丽站在了身后，含娇含笑，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男孩痴痴地看着她，女孩却在一旁赞叹着少年刚刚所填的词作《渔夫》，只是此时的李煜却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正是南唐社稷元老，司徒周宗的女儿周娥皇。虽是初见，却宛若久别重逢。女孩身边的护卫此时正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一度让李煜以为这些护卫是皇兄派来的刺客，直至看到女孩灿烂的笑容，才逐渐让李煜慢慢放下戒心，这便是南唐后主和大周后的第一次相遇， 有些人，纵然隔着山高水远，依然会在某个路口，陌路重逢。公元955年18岁的李煜迎娶了南唐元勋周宗的女儿，周娥皇。姻缘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在成亲的那天，李煜才发现眼前之人竟是当年河畔填词时遇到的那个女孩，这一年，她19岁。她含情脉脉，他剪剪清愁。在李煜的心里，她的冰洁，若雪水煮茶，她的气韵，似清风朗月。温柔软化了雄心，富贵断送了追求，只留下一轮明月如钩，独钓古愁。在诗意散淡的日子里，彼此留下无名的因果，只是多年后记得的是曾经回眸的相逢，还是转身的别离呢，于此刻的他俩而言，相逢还是别离都是温暖的，且妙不可言。 岁序如水流转，冷月无声圆缺，不扰乱，不惊心。这样的日子是多少普通人渴望又期待的，对于无心权贵的李煜来说更是如此。婚后李煜与周娥皇俩人琴瑟和谐，过着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的奢靡生活。柳淡青烟，落红飞雨。在娥皇的陪伴下，季节总是乘他不备之时，悄然徙转。婚后的一个冬天，在漫天雪花飘零的时节，李煜与周娥皇在院中欣赏雪景。谈笑间，周娥皇用自己的蕉尾琵琶为李煜的新词谱了一首新曲，这令李煜万分惊喜，此时他才明白，花容月貌的娥皇，不仅通书史，擅音律，能与自己诗词唱和，音乐造诣更是在自己之上，这对于极爱音律的李煜来说，娥皇不仅是他的结发夫妻，更是他在人间难得的红颜知己。她所到之处，山有清姿，水生柔骨，无不撩拨着李煜那颗悸动的心。 风景只为懂它的人而生，可多情的，又从来都不是风景，而是远方的人。如果说风景是为了装饰红尘，那坐在风景中的人，又何曾不是为了陪衬风景。此时的李煜或许还不懂真正的悲愁情绪，他的词也多为反映宫廷生活，虽然词风绮丽柔糜，但仍不脱花间习气。就像这首《长相思·一重山》虽然没有后期亡国之后的复杂情感，但依然是《长相思》这个词牌名的上乘之作。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公元957年，李弘冀遭父亲李瑾暴打，在暴怒之下扬言若不成器，将来就把皇位传给他的叔叔晋王景遂。可三年后这个叔叔就莫名暴毙，也就是在景王死后的三个月，李弘冀就得了心病，梦中常见叔叔索命，而后暴病而亡。也就是这一年的九月，23岁的李煜被封为吴王，入住东宫。后来，他的五个哥哥在皇权争夺的漩涡中相继夭。当时，后周柴荣谋划统一，进击南唐，李璟战败，无奈去掉帝号，称南唐国主，把长江以北的国土送与后周，并进贡臣服。公元960年，赵匡胤发送陈桥兵变，取代后周建立宋朝。赵匡胤即位后一改柴荣先北后南（先攻打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后收复中原割据政权）的政策，决定先南后北。而此时的南唐已经成为了宋朝的附属国。 公元961年，在李煜25岁的时候，父亲李瑾去世，李煜在金陵登基，正式改名为煜，周娥皇也被立为国后。也正是这一年，李煜得到半本残谱，周娥皇在失传两百余年的《霓裳羽衣曲》残谱的基础上复原了这首唐朝集大成者的舞曲，李煜听着这销魂的曲声，映衬着明月之下翩若惊鸿的舞姿，已然沉醉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年。或许是因为周娥皇的陪伴，此时李煜的词如瘦梅清绝婉丽，更见妙处，像江南雨后的草木，烟水迷离，风情百转。 人之所求，或许不是简单的快乐，而是一种心安。所谓的满足，原本就是奢侈，纵有香车宝马，玉殿兰宫，亦难填心中沟壑。世上万般繁华，终有一日会消逝如烟，那时，又该拿什么释怀呢？在李煜登基三年后，周娥皇病了，李煜整日守候身旁，悉心照料，后来又将娥皇的母亲和妹妹接入宫中一起陪伴。周家的小女儿周嘉敏，也就是后来的小周后，表字女英，当时正值豆蔻年华、娇柔动人，秀外慧中。在病榻前，周嘉敏对眼前这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心中早已暗生情愫，自此心上便常常牵挂着这个多才又多情的姐夫。没多久，两人就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因顾及大局和碍于双方身份，两人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偷偷幽会。奈何才子终究难以抑制住才华的涌现，偏偏将两人约会的情景写成了《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身为皇后，周娥皇也懂得后宫佳丽三千的道理，但为何丈夫偏偏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而且还趁着自己生病的时候行苟且之事，这是她无法忍受的。面对丈夫和妹妹的联手背叛，加之四岁的幼子夭折导致周娥皇病情加重，危在旦夕。 世间情爱，唯盼长久，又最难长久，到最后多少相约白首成了劳燕分飞，多少情深意浓，换来一生憔悴离散。缘分像一本书，翻得不经意会错过，读的太认真会流泪。概是对李煜的背叛太过于失望，此后娥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面向墙而躺，不肯回过身来看李煜一眼。甚至在大周后离世前，至死都不肯再看妹妹一眼，满眼都是痛苦和绝望。多年的相知相守，琴瑟和谐，如今一切如风归还天地。原来太过真实的拥有，更是迷离虚幻，你用一生情深，或许只能换来几个朝夕的姹紫嫣红。 抓不住的东西，连伸手都是多余的。也许是爱还在，又或者是被丈夫的行为感动，周娥皇在临终之时，还是选择了原谅眼前这个男人。乾德三年十一月（公元965年），预感大限将至的娥皇取出自己最为喜爱的烧槽琵琶以及一直戴在手臂的玉环交给李煜，让他留作纪念。三天后便于瑶光殿去世，时年二十九岁，死在了南唐最繁盛的时期。后来李煜将那珍贵的烧槽琵琶，陪着发妻一起永远的埋葬在了地下，经历了丧妻之痛后，李煜的词作之中显露了许多忧思和沉痛，正如他所作《临江仙》，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 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粉英金蕊自低昂。东风恼我，才发一衿香。 琼窗梦醒留残日，当年得恨何长！碧阑干外映垂杨。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 曾经，她是他的风景，是他今生不变的红颜。曾经，她低坐于他的身边，笑语清和，端正美好。后来她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不要了人世红尘，也不再为他洗笔研磨，掩帘煮茶。原来，这温润如水的时光，竟也有如此凌厉的杀气；原来，红尘陌路到头来，不过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所有的情感都抵不过光阴的交替，看着年华老去，故人变心，娥皇是那样的无能为力。缘起缘灭，看似长久，回首也只是匆匆。 娥皇病逝后，李煜的母亲也去世了，宋太祖派遣使者来吊祭，他又不得不顶着悲痛献银万两进贡宋朝表示感谢，他就这样被夹在个性与局势之中委曲求全。 有时候我们深情守护的人却不及一个转身，一次回眸。也许不曾相识要比相识又相忘更加温暖。看着哪些情缘就这样匆匆老去，我是那样无能为力，到最后，只剩下我在固执地捡拾着哪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在周娥皇死后的第三年，32岁的李煜不顾大臣讽谏，在公元968年正式迎娶了小周后。小周后成为国后之后，不同于姐姐的温良贤淑，她更喜好奢华。对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女孩，李煜更是宠爱倍加。还专门在御花园中建造了一座仅能容纳两个人的红罗小亭，他和小周后经常在里面畅饮美酒，欢度时光。相传他曾用金丝罗账铺墙，玳瑁为钉，红罗朱砂糊窗，绿宝石镶嵌，又在屋外，种满梅花，与小周后赏花对饮。 我喜欢雪花的轻灵，却无法承受彻骨的寒冷，所以我注定只能成为岁月的读者，在诗词里品味人间百态，在书籍中感受春秋冷暖。在熙攘又雄浑的五代乱世，总是风雨难料，喜忧莫测。李煜执意清醒，却为世俗不容，遭人闲话，假装糊涂，又诸多委屈，难遂心意。此后的时间，赵匡胤要求李煜向南汉写信劝降，南汉得到此信后痛骂李煜，与南唐绝交，公元971年，赵匡胤一举消灭南汉，基本完成大一统，迫于宋朝的威亚，李煜去除唐号，改称江南国主，并派遣弟弟李从善去宋朝进贡，不料却被扣留在汴京，几年未归。 置身庙堂，心系苍生，奈何风云更迭，好梦难圆。公元973年九月，赵匡胤派曹彬进攻南唐，次年，李煜请求宋太祖让李从善回国，并未获得允许，因为思念兄弟，李煜便写下了这首《清平乐》言说离恨。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公元974年赵匡胤以祭天为由，要求李煜入京，他只怕是鸿门宴，拖病不去。随后，宋军的铁蹄便奔向金陵，李煜紧急派徐铉出使北宋，带回来的话却只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十月，南唐一个士子因为谋不到出路，向赵匡胤献图搭浮桥以过长江，这也大大促进了南唐灭亡的进度。公元975年，江苏镇江失守，金陵成为孤城。十一月，李煜烧毁祖上三代收集的珍贵图书和墨宝，准备殉国，80多人集体自焚，他们多是皇宫出去的宫女。而李煜在生死之间犹豫了，最终还是选择肉袒请降。曹彬给了他一天的时间，准备衣物，太庙请辞，期间，写下《破阵子》流传至今。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苏东坡说他应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在渡江北上的途中，李煜又写《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李煜和小周后一同被押往京师，南唐也彻底宣告覆灭。押送途中，小周后依旧是李煜的影子，落难时，执手相望，彼此都很温暖。她陪着低吟浅唱的丈夫，一路颠簸，赶到了陌生的汴梁城。当年，她提着“金缕鞋”幽会情郎的时候，她趁一轮明月，点燃“帐里香”的时候，她怀抱琵琶，哼唱后主新词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背井离乡、阶下为囚呢。在开封，赵匡胤并未杀掉李煜，而是封他为“违命候”，来对他进行娄召不降又起兵反抗的羞辱。剥夺了他的人身自由，将其长期囚禁起来，并时时在公开场合百般折辱他的人格和尊严。虽然如此，但赵匡胤还是给他建造了豪华居所，日常供给也非常丰厚，这其实也是他收买江南人心的手段，因为在南唐，还是有一部分人在反抗宋朝。在软禁的日子里，他整日酗酒度日，相传，赵匡胤怕他醉死，停止了给他供酒，在李煜的再三恳求下，才继续供应。被囚期间，他写下《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来诉说离愁。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热闹不等于快乐，就像独处并不一定孤独。许多个夜晚，李煜要么凭栏望月，要么枕帘听雨，又或是独坐小窗，看桌案上看似美好，实则乏味的读书。夜色寂寥而漫长，愁烦似那绵绵不绝的细雨，滴落不止，又看不到尽头。试问一个人该有多少心境，才能无视成败没落，看淡荣辱悲欢。在被困居大宋汴京别院的时候，李煜常常看着远方的风景，看的出神，在无力还击的时候，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忍。日子荒凉又可笑，多少波澜已归岑寂，所有来去，都成过往。自古多少青年才俊，忧患多于如意，怅然多于欣喜。但他们身边，总会有一个如小周后一般美好的女子，与之经风伴雨。她的一个深眸，一盏茶汤，足以抵消所有的遗憾。 人世繁华如梦，似妩媚妖艳的春花，开过便散场。如若不曾拥有，便无所谓失去。纵然他心生畏惧，却不敢有哀怨，无可躲避之时，只能假装平静，任凭世事糊涂到底。也是在被软禁的这一年，他写下了这首《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大宋江山的繁盛和浩荡，与他陌生且遥远。他所见的，是汴京庭院，几树花开，是小窗幽梦，芭蕉夜雨。人如秋叶飘零，落地无根，从前所经历的繁华与沧桑，到最后，只是一片苍茫。如豆的灯影下有词人低吟，有红袖添香。当年的雕栏玉砌早已是废池残垣，历史对人对物一样心肠。 红尘中有太多的人，为了生存像蝼蚁一样活着，哪怕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帝王，在落入谷底的时候，依旧换不来最平实得到安稳。公元976年十月，赵光义继位，废李煜爵位，改封为陇西郡公。据传，赵光义垂涎小周后美色，频繁传召其入宫，一去便是数日，回来后小周后对李煜又哭又骂，李煜也只能饮泪吞声，黯然断肠。王铚在《默记》中写道：“声闻于外，后主多宛转避之”。在这种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李煜达到创作颠覆，在此期间，又写下《浪淘沙》供世人传颂。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梦醒后，故国已然不再，唯有幽情，更胜从前。隔帘听雨，闭门幽居，因此错过了花期，他也浑然不知。有人说只有像李煜这样的痴者才会看花落泪，听雨伤怀，认为错过今年的花期，还会有来年，殊不知，时光易老，曾经青翠的记忆，已爬满了旧事的苍绿。人生故事，无不以繁华开场，平淡落幕。恍然间，才明白，万物众生踏入这人间剧场，便要进行各自的风尘演绎，一面相同的镜子，可以照见千般模样，一条相同的路径，抵达的却是不同的终点。我们能够三番五次与往事道别，却没有一寸光阴，可以重新开始。 人生许多地方，都是有来路，无归程。李煜亡国后的作品，几乎首首都是经典，这也为他赢得了千古词帝的美誉。都说写者有情，读者有心，不同的人，历经不同的世情，即使读相同的文字，也有不同的感触，有些人一两句就能读到心里，有些人千言万语，亦无法动心。风景让人顿觉雅意，历史令人心生悲凉。看似风雅的诗词岁月，对于李煜来说，却藏匿着太多难言的况味，数千年的哀乐，于我，也不过一场云烟。人世万般皆有机缘，他所经受的委屈，煎熬，皆成就了其文采。千秋后世，乃至万代，捧读他的诗词，亦会被他的文采所惊艳，也会为他的遭遇而伤怀。一首《望江南》又令多少人惹来淡淡清愁。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身为臣虏，安危难卜。却又在词作中多有怀念故国之意，赵光义派人试探，李煜说悔不该杀潘佑、李平，这引得赵光义杀心四起。公元978年的七夕，人间灯火璀璨，似乎每一盏灯后，都有一对相爱的人相守。41岁的李煜濡墨运笔一气呵成，写下了千古绝唱《虞美人》。写罢，命人唱诉，乐声凄婉，倏忽秋凉。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据传，赵光义听闻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杀心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便假手弟弟赵廷美，以祝寿为名，赐了一杯毒酒。当天夜里，李煜便气绝身亡。小周后闻讯掩面痛哭，几近昏厥。万般情深，奈何缘浅，对于小周后而言，这漫长的人生旅途，终究还是要她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不久后，小周后也在绝望中离开了人世，香魂一缕，随风而息。 生，不过是一朵花开的时间，死，亦不过是一片叶落的刹那。此时云静水清，彼时飞沙走石，物转星移，只在某个瞬间。许多时候，男子的远大抱负，抵不过女子的一句现世安稳，一如浩荡纷纭的王朝，不及庭院平凡的草木。李煜死后，赵光义假义赐他吴王，风光大葬。辍朝三日，以王礼葬于洛阳北邙山。 桌案上，还有一盏茶汤未饮，一阕清词没有完笔，尚有几缕闲愁于光阴中游走，不肯消散。但世间种种，悲喜离合再与他无关。溪山云水还在，明月清风依旧，那片湛蓝的星空，也曾有过盛世的慷慨，乱世的凋零。最后都被写入词卷中，如烟幻境，亦是绮丽多情，婉转风流。他是云崖之巅的苍松，是多情柔软的明月，天生浪漫，也多愁善感。转身离去，看似寂寥的散场，恰是大宋王朝华丽的开始。 历史是青山，众生如草木，千年光影不过一瞬，真实的是与万物同在的每个朝夕。雅士的追求与樵夫无异，帝王的悲喜与百姓相似，同在日月山川里，相亲相宜，又相怨相负。光阴总在不经意间逝去，回首处景致已换，人世皆非。若想在时光里留下什么，待到多年后再去拾取，定是徒劳。简单的你我，何须刻意去明白太多，只要读到一丝安宁，几许平静，就好。千年前的那段历史，宛若清风穿堂而过，经过之处点滴无存，唯一留下的记忆，似有还无，如烟如梦，飘忽不定。 在薄薄的阳光下，泡一壶西湖龙井，享受一端诗酒年华的安逸。在细雨的日子里一意孤行，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抵抗人世的喧嚣，独享此刻清凉。 多少人，多少事，随着深流浅行的光阴就这样遗忘，以为萦绕不尽，转眼天地清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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