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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二日的黎明，浙江湖州市公安局里，那台高悬廊壁的挂钟安详地敲了六下。陡然，电话铃急骤地响了，把值班员惊醒过来。他一把抓过话筒，凝神细听，耳机里传出弁南公社黄芝山大队一位男社员气喘吁吁、沙哑的嗓音。'什么？''一家四口被杀！'值班员紧蹙双眉，大声喊道：'马上就来，别让闲人进入现场！' 二十分钟后，随着引擎轰鸣，刑事勘查车、吉普车载着两鬓灰白的老局长韩永勤和侦查、技术人员，风驰电掣般地奔赴现场。 不幸的一家四月二十一日下午三时，弁南公社黄芝山大队女青年吴余英在返家的路上，遇到另一生产队员卢继青之妻施桂琴，两人约定次日早晨结伴去三天门茶场采茶。二十二日清早三时十分，吴余英邀上女伴鄢水凤同往卢家。到了卢家，只见大门虚掩，寂静无声。吴余英连声呼唤，未见答应，就焦躁地掀门入内探视。当时卧房中，还是漆黑一团，她定睛细看，凭借天窗漏入的曙光，只见南窗被一条棉被遮得严严实实；屋子中央，施搂着六岁幼女用棉被盖着，默默侧卧在地，施的九岁长女横躺床沿上。吴余英好生纳闷，她躬身撩开施身上的棉被，想拉人起来，岂知手指才触及施的脸庞，一股冰冷异样之感直透脊梁。吴余英顿时毛骨悚然，身子象触电般弹了起来，拽住惊傻了眼的鄢水凤，奔出门外。 未隔半袋烟工夫，在村北四里的杭宁公路湖州至长兴地段一○四公里路碑南侧附近，有位看山老人又发现一具满面血污的成年男尸，直挺挺地仰卧在山坡茶树垄里。经辨认，是卢继青的遗体。 好端端的一家四口，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人残杀？迷雾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战斗从这里开始绵亘起伏的山岗上，散落着几十户农舍。山脚下，一○四公里路碑附近，鱼贯驶来几辆越野汽车，络绎跳下许多穿白色警服的公安人员。他们沿着模糊的足迹和血滴，举步寻去，来到西边茶树垄，男尸就清晰地映进人们的眼帘。死者双目微睁着，流露出凄婉的愤懑。侦查员们专心致志地进行勘查，不漏过一草一木，很快发现显然属于罪犯行凶用的一块留有血掌纹的石块，以及足够证明双方在激烈的搏斗中，被害人衣襟上扯落的三颗钮扣。黄昏时分，现场勘查移入卢家。这是一幢坐北朝南，三开间独家大院。在内房卢妻与二女卧过的血泊处，拣到一把沾着毛发和大量血迹的切菜刀、一块跟卢丧身处发现相仿佛的山石；此外，在家具等物件上提取到罪犯留下的血手印和一只残缺模糊的加层灰色胶鞋印。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卢家大院西侧围墙根，披白大褂、戴胶皮手套的法医正娴熟地操着手术刀，对四具尸体作解剖鉴定…… 疑案初探当紧张的现场访问和勘验相继结束时，山谷深处已传出了几声呼唤黎明的鸡啼。侦查员们和刑技人员不顾彻夜不眠的困倦，综合访问情况和现场勘查、尸体鉴定的结果，聚集在灯下研究案情。联系卢家堂屋的方桌上凌乱搁着五只瓷碗和尸体胃内残留的食物消化程度，判断遇害时间是在四月二十一日夜十一时前后。从方桌下搁着两只积着黄泥与血水的脸盆，又设想罪犯是在骗杀卢继青后，为灭口重返卢家杀死施桂琴母女三口。刑侦技术员经过现场痕迹和测算脚印，估计罪犯是个高一点七米、脚穿四十一码回力球鞋、三十岁以内的壮实青年。侦查员们还在群众中了解到卢夫妇生前与村人相处和睦，未发现明显涉及怨仇宿怨或男女奸情纠葛等异常因素，从而排除了奸情凶杀和蓄谋仇杀的可能性。那末，导致卢家四口被杀究竟是何原因呢？凶手又是谁？侦查员们很自然地联想起卢继青有个特点，就是：嗜赌如命。凶手杀人会不会与'赌'有关？侦查员们继续进行研究。在访问中，他们听到社员中流传着卢继青在赌博中'发了横财，赢进过上万元钱'的传闻，但是经过查证，这不过是少数人的猜测而已。事实上，卢在临死前二天参加赌博时所用的赌注，也还是向邻居借去的。因此，不存在罪犯为牟取这笔'巨款'进行图财害命犯罪活动。比较合理地倒是双方为了某种利益，猝然产生分歧，冲突中凶手临时起念杀人。大家认为这个判断有合理之处。然而，判断并不等于现实，卢和其妻戴的两只手表及家中部分财物、一辆自行车都被罪犯抢走，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自行车之谜现在还得插上一段：还在发案那天早晨六时，远离现场三十多里的湖州北门外苕溪注入太湖的河口，塘甸公社社员吴阿海到自留地干活时，无意中望见溪岸边桑树地里，搁着一辆沾满晨露、牌照为033539号的大桥牌自行车，挨到正午仍不见来人骑走，吴阿海十分稀奇，就把车子扛到家里，并把此事报告了大队。二十三日上午，消息传到公安局，经查验车照，证实是卢继青被窃之物。接连二日没有好好合眼的局长韩永勤闻知此讯后，立即察看了弃车现场。凶手作案后，为何要把车子遗在此地？若说是为了自杀，河滩淤泥里又未见脚印，而且不须星夜骑上三十多里选择此处；若说是乘夜色潜来这附近隐匿，又为何不将车沉入河底？一连串的疑问在老韩脑子里翻腾。他派出侦查员沿溪岸走访了十多里间的四个渡口和村庄，均未发现案发后有可疑人员摆渡的迹象。因此，否定了罪犯抄小路的设想，确认这是罪犯在耍弄声东击西、妄想转移侦查视线的拙劣伎俩。 雾海寻踪然而，确定侦查重点和范围倒费了一番周折。因为与卢继青生前有交往的人员十分复杂，要摸清他在长兴、湖州两地结识的赌徒，少说也有上百个。这伙人，象山中飘荡的雾，时聚时散，捉摸不定。有利可图时，笑脸相迎；输急了，红着眼睛保不定就会做出铤而走险的勾当来。要从浩似烟海的人群中，逐个去寻觅和甄别这批乌合之众，确定罪犯，谈何容易！在嘉兴地区公安处以及浙江省公安厅的统一部署下，迅速在两天内组织起了跨县联合侦破队伍。发案所在地黄芝山大队和塘甸公社列为侦查的重点地区；并在西起长兴县的吕山、李家巷两公社，东至湖州市郊的四十多里呈 L 形狭长区域，全线铺开，撒下了一张大网。发动群众，全面进行排队摸底，然后逐个过筛。结合查证和运用现代化的刑侦技术措施，大都均子否定。一晃三天，侦破工作毫无进展，呈停滞状态。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弁南公社社员徐某向侦查员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二十日夜在湖州市三街招待所住宿时，遇到黄芝山大队一个自称在湖州航运公司做工、年约二十五岁的青年，跟他说曾与卢继青在十九日夜一同赌过，输掉数十块钱，很不甘心，要想再寻卢较量一下。但是，徐某叫不出他的名字。根据这一线索，侦破组的两名侦查员查遍黄芝山和相邻几个大队，都没发现。唯有第五生产队男青年吴荣达，在年初由亲戚介绍去湖州内河航运公司做临时工。此人外貌特征、嗜好与徐某描述相似，而且平时也嗜赌成性。他与卢继青是结拜兄弟，双方常有来往，在弃车现场的塘甸公社有亲戚，案发前后行踪不明，有作案的条件，而且急着筹钱订婚。这一线索引起了侦查员的密切关注。四月二十九日下午，破案组去黄芝山大队第五生产队查询了吴荣达的父亲吴配法。据称吴荣达在四月初回家一次，此后就再没来过。这天，突然收到他从上海寄出的一封信，'内容真叫我大吃一惊……'吴配法边说边从衣袋内把信掏了出来，递到侦查员面前。信上写道：'我已去吉林，有可能被抓住、劳改，死在外边……'吴荣达无缘无故地弃工外流，又给家人写了这样内容的'诀别信'，他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这自然引起了侦查员联想，视线也就渐渐地集中到他的头上。当天下午，他们又查到了吴荣达写给村中伙伴章秋贵的一封信，并查询了章本人，章说：'四月十八日傍晚，吴荣达来过村里，脚上穿着的是回力牌球鞋，未去自己家而是直接上我处，提出要找地方赌博。我领他寻到第三生产队陈长寿屋里，结果，他输了五十元，当夜宿在我家。第二天，听他说是上湖州取款再来赌；可是，至今没来。'吴荣达无论外表和心理状态都与临场分析中刻划出的凶手形象相似，在他身上的疑点愈来愈突出起来。侦查员连夜进城，在湖州内河航运公司领导和保卫干部协助下，查阅职工考勤登记簿。查出吴荣达在四月十八日至二十三日连续休息，二十一日去向没能查清，为了尽速澄清案情，作出吴荣达是否凶手的结论，刑侦技术员研究了吴写给章秋贵的那封信，并用现代科技方法经过仔细对比鉴定，在五月二日凌晨终于得出了与现场遗留的凶手血手印相同的结论。案情昭然若揭，吴荣达就是杀害卢继青全家四口的凶手。 随着打字机琴键的跳跃，一张张缉查通报飞往各地公安部门。一张围捕杀人犯吴荣达的法网悄悄地撒开了。 警惕的眼睛五月二日上午十时左右，在金华市解放路上，蹒跚地走着一个神色萎靡的年轻小伙子。他挨近'环球'日用品调剂商店，怯生生地朝店内张望，犹豫不决地挤过熙攘的人堆，凑到柜台边，递上一块簇新的上海牌手表，要营业员估价：营业员习惯地打量了来人一眼，盘问表的来历。年轻人支支吾吾地说：'表是我爱人的。''户口簿有吗？'我是过路旅客。''那不行，起码得有证明！'营业员说。'行个方便吧！'年轻人似乎不肯死心，低声哀求道。'无证明，可去城中派出所打一张来！' 星期日，在城中派出所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年轻人在派出所经值班员和副所长江炳祥一连串地追问，显得惶恐不安。老江当机立断，挂上了长途电话，电话直通湖州市公安局。 驱散迷雾五月三日，吴荣达被递解回湖州。他神情沮丧地坐在审讯室临窗的水泥条凳上，默默无语，还妄想继续负隅顽抗，竭力为自己开脱罪责。当审讯员把一桩桩证据摆在他面前时，吴荣达理屈词穷，不得不垂下头去，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交代了犯罪经过，四月二十一日夜，他从湖州偷偷溜至黄芝山大队，在一个操场上看完《绿色钱包》的电影。散场时，与卢继青全家相遇。卢与吴多日不见，邀吴去家中吃夜点心。卢因连日赌博失利，输得发窘，加上以前被人借走的几笔钱又一时讨不回来，便兜着圈子要讨回吴荣达过去借走的八十元欠款。吴叹苦经要求宽限几天，卢执意不允。吴荣达便诡称：'要么，你今夜跟我进城去拿。'卢继青老谋深算，猜中这是吴的托辞，便缠住他同行。吴荣达无可奈何，硬着头皮佯装应诺。两人同骑卢的大桥牌自行车，离家蹬向湖州。抵近杭州至南京公路的一 O 四公里路碑附近，吴以深夜进城找不到人为幌子，停下车要改明天再行。卢听罢，大为光火，斥吴出尔反尔。双方一言不合，就在路边争吵。吴恼羞成怒，揪住卢继青厮打。在地上翻滚时，吴的手触着一块山石，顺手拣起就朝卢的头上猛击。卢因未备，被当场击昏，不省人事。吴荣达一不做二不休，又用双手活活把卢掐死。为了防备行人过早发现，把尸体拖入山坡茶垄。事毕，害怕罪行败露，吴又重返卢家从碗橱边寻出菜刀，将卢妻及二女乱刀劈死灭口，掳走手表两只和部分财物，窃了车窜往湖州。故意把车弃到太湖边，想把公安机关的侦查视线引向歧途；沿河抛散了血衣和小刀，制造了一系列的假象。至此，全案大白。 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二日上午，杀人犯吴荣达，被验明正身，绑赴刑场，依法处决，在荒蒿丛中结束了他这个从赌徒堕落为杀人犯可耻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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