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二九年(民国十八年),张宗昌四十八岁。是年春季,张宗昌从大连潜回山东,纠集昔日旧部残余部队,企图东山再起,一举夺回山东地盘。 事前,张宗昌派人到天津与我秘密联系,邀我到大连共商大计。在大连,我了解到此次行动计划的全部真实情况,深感此举实属痴心妄想,绝无成功之理。直鲁联军鼎盛时期,拥有四十万人,而今风涌云散,化为乌有;几个月前,尚握有四五万人,而意气用事,坐失良机,致使全军覆没。现在大势已去,手无寸铁,全凭侥幸,岂能挽狂澜于既倒。因此,我劝张宗昌不要冒此风险,做此无谓牺牲。没有足够实力,即使成功,也是昙花一现。我一再请张无论如何要慎重考虑,但他没有采纳我的意见,我也没有随他出征。 ![]() 一、促成事件诸因素 (―)幻想凭借个人力量东山再起 张宗昌虽属奉系,但非奉系嫡系,其所以能在奉系旗帜下不断扩大自己实力,自成体系,实源于战功卓著,深得张作霖的欢心和赏识,不断得到提拔和重用。第一次直奉战,张宗昌不要张作霖一兵一卒,平定吉林高士宾之乱,稳定了东三省内部局势。第二次直奉战,当奉系嫡系主力部队尚在山海关与直军酣战不已、久攻不破、难越雷池一步时,是张宗昌率部首先突破直军防线,攻克滦县,切断直军后路,使战场形势发生急遽变化,为彻底瓦解直军战线、悉数消灭直军作战部队创造了条件。其后,送卢永祥上任,战败齐燮元,使奉系势力一度伸展到长江下游苏、皖经济富庶区。更为突出的是,张宗昌率领直鲁联军,经过艰苦战斗,击败国民军,一举将冯玉祥的势力逐出京畿,为张作霖主宰北洋政府奠定基础;并在以后的年代里,将张作霖推上北洋政府元首宝座,支撑着奉系统治的半边天。 但是,张作霖及奉系其他首脑人物对张宗昌怀有一定戒心,是以一九二八年布置撤退时,令其退守热河,而不让他进入东三省。张作霖遇难后,张学良主持东北大计,仍然一如既往,不愿张宗昌的势力进入东北。滦河之役,张宗昌战败,只身逃至大连,但他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妄图利用机会,凭借自己的力量,东山再起,让奉系看一看,“我张宗昌靠自己的本领,也能杀出一条路来!”就是在这样一种主导思想支配下,妄想再次夺回山东。 ![]() (二)胶东半岛出现可乘之机 促使此次事件发生,除上述主观因素之外,尚有诸多客观因素。张宗昌在大连度其寓公生活时,与安福系政界人物如梁鸿志、曾玉隽等朝夕相处,彼等也极力怂恿张鼓起勇气,再次夺回山东。而当时山东也确实出现一些有利形势和可乘之机。日本出兵占领胶济铁路,革命军不能越过日军防线,致使胶东半岛成为真空地带。因此二七方面军残余部队——方永昌第四军和刘志陆第十三军残余部队,尚能在胶东负隅顽抗,苟延残喘。其时,山东省主席是陈调元,而陈与张的私交甚笃。孙殿英所属第十四军投向国民党后,此时恰好也调回山东。张宗昌认为这一切都是可资利用的有利因素。 ![]() (三)引发事件的导火线 促使张宗昌将夺回山东的念头付诸实际行动,直接导火线是方永昌。张宗昌率军自山东撤出后,方永昌率所部第四军仍转战胶东半岛。彼时,方部尚有两个团,约四五千人。两个团长,一个是刘珍年,一个是刘开泰。方为人好作威作福,动辄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骂部下,以显示自己的威严。昔日鼎盛时期,部下敢怒不敢言,而今已是残灯末庙,濒临垮台,人心浮动,恶习仍然不改,必定要引起哗变。 一九二九年(民国十八年)农历正月十五,方永昌娶媳妇,大办喜事。因为细故,加以酒醉,方又在众人面前打了刘珍年几个耳光。刘受辱后,极为气愤,乃率所部哗变出走。方永昌闻讯,立即率刘开泰团追击,结果反被击败。方逃到大连,进见张宗昌,力陈山东形势对张如何有利,并有刘开泰等部可资调遣。方敦促张积极采取行动,切勿坐失良机,实际上是借刀杀人,以报其私仇。 ![]() (四)得到马士伟经济支持 张宗昌夺取山东之行,在经济方面则有马士伟援助。 马士伟是山东会道门的一个首领。早在张宗昌督鲁时即曾有过往还。一九二七年(民国十六年)春末夏初时,青州道尹高明斋带领马士伟的大徒弟,到达济南晋见张宗昌,说长山马家庄有位绅士通晓道术。此人推知明年是杀伐之年,死人很多,因此他打算举办慈善事业,为受伤官兵建立医院,但苦于没有适当地方,没有医务人才,也没有运送伤员的交通工具,等等,困难很多,他准备出钱,请张宗昌自行办理。说话间,将款项清单交出。计有银锭六十万两,银锭均为重五十三两的大元宝,连同银元、钞票,总计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万元。张宗昌见款项为数过大,甚感为难,不敢遽做主张,他向马士伟大徒弟表示,需要请示上级,再做决定。张宗昌立即拍电请示张作霖。张作霖因电同意接受捐款,并颁赠马士伟大匾一块,上书“慈善为怀”四个大字,以示鼓励。张宗昌收下款项,也赠给马士伟大匾一块,以表谢意。 这里再将马士伟有关情况略加介绍。据说,凡入其道者,须留满发,不剃须,不剪指甲,并须将全部财产交出。其道徒遍布山东、宁夏、甘肃、新疆及东北各地。张宗昌收下赠款后,曾派王琦和新闻记者管孟仁专程前往马士伟家登门致谢。据管孟仁跟我说,当他们到达周村下车时,马士伟派他四个徒弟前来迎送。这四个人均留有连鬂络腮的大胡须,见面后一起唱道:“请专使回程!”言毕一齐跪倒在地,叩头不已,一再挡驾。王、管二人以奉督办之命,不敢中途折回为理由,坚持要到马老师家当面道谢。四个徒弟无可奈何,方才引导王、管二人去马家。到达住所,首先见到的一个人,自称是马士伟的大徒弟,今年七十八岁,已经有二十九年没有见过他的老师。现在,马老师是否在家,不得而知,还需进去看一看。须臾,转身回来说,恰巧在家。王、管二人得以有幸亲见其人,一睹庐山真面目。从外表来看,马士伟面目清秀,谈吐文雅,约有六十多岁。见面后,他又将举办慈善事业之事述说了一遍。王、管二人代表张宗昌表示感谢。管孟仁是一名新闻记者,随身携带有照相机,请马和他们一起拍照留念。马士伟坚持不肯,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最后才允许拍合影一张。管孟仁见其不肯多拍,便偷拍了多张。回到济南后,管立刻去照相馆洗印,以便向张宗昌汇报时一并出示,做为见面凭证。待到洗出一看,合影照片是人都有,独无马士伟。偷拍的多张照片,同样不见马的踪影。管甚感诧异,自认为摄影技术高明,万无一失,不知马士伟何以能躲过拍照的一霎时。 张宗昌后来也曾拜马士伟为师。有一次,张宗昌对我说:“什么道不道,都是冤傻小子的事。我拜他为师,反正他得供应我,我没钱给他花!”据说,张敬尧也曾花过马士伟几十万块钱。张宗昌此次夺取山东,再度得到马士伟的经济援助,事为陈调元闻知,曾派人疏通,请马不要援助张宗昌。马不理睬,陈遂派兵去围剿,马士伟不得不逃之夭夭。 ![]() 二、以失败告终 当时,方永昌所部刘开泰团驻扎龙口。张宗昌和褚玉璞等人自大连乘船至龙口登陆。原拟通过刘开泰说服刘珍年一起举事。不料,非但没有说通,二刘反而首先发生冲突。张宗昌率部一举占领烟台,并乘胜追击前进。时孙殿英率部在昌乐一带虚张声势,佯做声援之姿,实际按兵不动。刘珍年退至牟平,稍事整顿,旋即率部展开反攻。攻势甚猛,张、褚部队不支,张宗昌率领部分队伍退回烟台,褚玉璞率领部分队伍退至福山。 刘珍年随即将福山包围。褚玉璞兵力单薄,在里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不得不放下武器投降。刘珍年提出,褚必须交付五十万元现款,然后才准予释放。褚玉璞家属为了保住褚能活命,竭尽全力如数拼凑,除将银行存款提出,并变卖大量房地产和金银首饰等物,凑足现款五十万元,送至刘珍年处。刘收到款项后,非但没有释放褚玉璞,反而立即将褚枪决。盖恐放虎归山,终遭报复。褚的家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凑足五十万元,换回来的只是一具尸体。 褚玉璞一死,张宗昌更是孤掌难鸣,只得偃旗息鼓,悄悄浮海返回大连。企图东山再起、夺回山东之战,终以损兵折将彻底失败告终。此次行动自一九二九年(民国十八年)春季开始,至同年六月即告结束。 ![]() 三、褚玉璞身世点滴 褚玉璞字蕴山,山东省汶上县人,自幼家贫如洗,后堕落为匪,并成为匪首,拥有部众数百人,出没在徐州一带,据点很多,到处绑票。后为第七十四旅旅长赵俊卿所收编。为了博得褚的高兴,笼络所部人心,赵俊卿故意给褚加了一个“少校先锋官”的头衔。一顶莫名其妙的高帽子,使褚乐得晕头转向,自以为成了一名冲锋陷阵的大将。每次出操时,赵总要对褚亲加指点,如是达两三年之久,使褚得以掌握基本操法,并具有一定基本军事知识,为其以后发展奠定了有利基础。因此,褚对赵始终是感恩不尽。当褚任直隶军务善后督办时,聘请赵俊卿任督署最高顾问,每月赠金一千元。 褚玉璞后来升任第七十四旅团长。一九一八年(民国七年),援湘之役军兴,北洋政府明令发表成立第六混成旅,并任命张宗昌为旅长。褚玉璞团由七十四旅拨归第六混成旅。从此,褚玉璞成为了张宗昌的一员虎将。 褚玉璞四十多岁时便满脸皱纹,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人,饱经风霜,十分苍老。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年岁不算大,而面孔显得如此苍老。他直言不讳地说:“过去当土匪时,总是提心吊胆,处处提防,有人的地方不敢呆,只能到深山老林中去藏身,饥一顿,饱一顿,风里来,雨里去,经常露宿旷野荒郊或是深山老林,长年累月不能过舒心日子,人怎么不老啊!”说话时感慨万分,流露出当时迫切希望得到招安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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