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介祺收藏书画的流向

书画鉴藏既是风雅之事，又可以满足猎奇心理，自卷轴画兴起以来，从帝王将相到文人商贾莫不追求，而其流传之速，往往如过眼云烟。

陈介祺的书画收藏在其生前就有一些已转让或销售出去，除去我们前边例举与业师李恩庆相互交换的作品，我们还可以在《簠斋尺牍》中寻到蛛丝马迹。如他在光绪九年（1883）九月廿八日致王懿荣的信函中说：“旧藏松雪书尚有佳者。若字多古器、精品《宋拓九成》，尚可易；写经必须后款十分真及佳跋乃可。”从前文我们知道陈介祺收藏赵孟頫（松雪）书法作品十余件，此顷则拟以之交换金石碑帖。

高凤翰荷花  陈介祺旧藏  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又有二信亦提到书画：

八大山人画册真迹一本，虽不及昔年子苾兄所赠之四巨册，而已甚难得，乞使人与心泉和尚一看，三十金即可与之，售者原值廿四金也。册在同邑曹竹铭处。（1883年10月5日）

再刘诒谋于家乡极力购求，于旧家得板桥书自叙稿一卷、马湘兰设色双钩兰册一，敬为代呈，乞即察鉴。二种俱真迹无疑，未审法鉴以为如何？此间有文五峰粗笔山水极长卷，蓝田叔仿梅道人山水、倪文正题长卷，戴文进极长山水卷，俱真迹。未审南中可值若干，有人托售也。欲得何种，亦可示及，可为留意。

第一封见于《簠斋尺牍》，是致王懿荣替人代售八大山人画册；第二封见于田家英《小莽苍苍斋藏清代学者书札》，前段失去，不辨人物时间，亦是为他人代搜代售书画。从中可以看出簠斋对于出售书画的态度。

陈介祺收藏的书画作品如同他所收藏的其他藏品一样，大部分是在其身后开始散佚的，其中重要作品因为人瞩目，仍然流传有序，现多见诸中外各大博物馆、美术馆。

唐王维《伏生授经图》，后著录于完颜景贤《三虞堂书画目》（卷下）。自注：“绢本。山东陈寿卿物。”完颜景贤又有鉴赏诗作一首并注如下：

人物曾观王右丞，书签六字宋思陵。伏生写像须眉古，宋世留题吴傅朋。

唐王右丞写济南伏生像卷，绢本，自宋元明以来历经著录，画法高古。有宋内府号数一行，系半字；又宋思陵在押缝题“王维写济南伏生”六字；后有吴说观款。卷中收藏印章繁多，其不常见者：“严嵩家制褒忠孝”一印。卷尾有宋牧仲、朱竹垞、刘石庵等跋，流传有绪，至为精美。现藏山左陈寿卿后人家，余曾以千金议值未果否。

景贤是满洲镶黄旗人，刑部尚书崇文勤公孙，收藏宋元书画甚富。从诗作自注中可知当时此卷尚在陈氏后裔手中并且千金不易。此《书画目》于民国22年出版，时景贤已殁，编辑者复加按语：“此卷已归日本爽籁堂。”爽籁堂即属日本收藏家阿部房次郎。在林树中《海外藏中国历代名画》（湖南美术出版社，1998年12月第一版第一卷19页）自撰前言中则明确说，在阿部房次郎的藏品中，王维《伏生授经图》是完颜景贤的旧藏，则说明最终陈氏后裔让与完颜景贤。而《伏生授经图》在阿部房次郎卒后，按其遗愿于1942年捐赠给大阪市立美术馆。

《名贤宝绘册》由十二幅画组成，俱似宋人笔墨，《书画鉴影》12卷著录，陈介祺身后亦归完颜景贤收藏，现藏大阪市立美术馆。

倪云林《疏林小景》轴，后来亦归日人阿部房次郎收藏，现藏大阪市立美术馆。

黄庭坚《经伏波神祠》卷，经方爱龙《黄庭坚“经伏波神祠诗卷”的流传与著录》一文（见2008年《中国书法》第一期）考证，民国7年由陈氏售归寒木堂颜世清，1925年归叶恭绰，后为王南屏、陈仁涛递藏。几经辗转，1950年张大千购于香港，为大风堂镇馆之宝。后携往东瀛，为细川护立侯爵购得，现藏东京永青文库。

马和之《荡之什》卷（高宗题）在杨仁恺《国宝沉浮录》中有著录。现藏日本京都藤井齐成会有邻馆，被列入“重要文化财”。

管道升《紫竹庵图》后归罗振玉，著录于《宸翰楼所藏书画目录》。现藏日本奈良大和文华馆。

黄公望《富春大岭图》后被民国时期著名收藏家庞莱臣收藏。1963年，庞莱臣的孙子庞增和将其捐给南京博物院。据杨凯琳编著《王季迁读画笔记》(中华书局2010年版)中记王季迁所说：“1947年在上海，《富春大岭图》的讨价是六千美金，可是，在市场上六个月没人买，因为有人讲这幅可能是假的。结果给庞莱臣买去。”此作后来被古代书画“七人鉴定小组”鉴定为真迹精品，在劳继雄《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实录》和杨仁恺《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二书中皆有记录。

王蒙《夏山高隐图》现藏故宫博物院。民国初年前后，著名收藏家韩慎先于琉璃厂书画店中重金购得。韩慎先也因此画在收藏界声名远扬，他将之作为镇斋之宝，并给自己书斋取名“夏山楼”，自号“夏山楼主”。张大千于1947年借临此图，是其平生精心摹古作品之一。

赵孟頫《兰》倪云林《竹》合卷，后归张伯驹收藏，著录于《丛碧书画录》。现藏上海博物馆。

王冕《墨梅图》，后归陈叔通收藏，被列为所藏“百梅”之首。现藏上海博物馆。

文征明《蕉石鸣琴图》，现藏无锡博物馆。

姜承宗《山水册》著录于崇彝《选学斋书画寓目笔记》，云：“有何子贞和覃溪韵五古一首，小楷致精，附有跋识，为陈簠斋先生题者。此册画家名不甚著，然笔墨亦自妍雅，不失为南宗之隽逸者。题识则荟萃明末诸贤，几于数尽云间之彦，殊可宝贵。闻友人得诸陈氏子孙。”

石涛《荷花》轴，后归张大千收藏，著录于《大风堂书画录》（见《大风堂书画录》，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7月第一版，174页）。后归谢稚柳、唐云递藏。

徐渭水墨写生长卷，现藏南京博物院，后有“叶赫那拉氏”“诗梦斋珍藏印”及“齐白石观”等鉴赏印。诗梦斋主人为叶鹤伏，号诗梦居士，两广总督、

文渊阁大学士叶赫那拉氏瑞麟第三子，慈禧太后之侄。

陈介祺用徐渭水墨写生长卷交换而来的王原祁《南山积翠》长卷，后为吴湖帆收藏，吴称其为“神韵第一，设色第一，笔墨第一”。后由上海收藏家丁惠康收藏。1964年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从丁氏购藏。

文同巨幅竹图，建国后归中国历史博物馆。

被评为烟台市博物馆“十大镇馆之宝”之一的金农《古佛图》，也是陈介祺的旧藏。清末被十笏园主人丁善宝购得，后归黄县丁氏。上世纪四十年代胶东土改，丁氏主人跑路，丁家长工在院中拾得两捆“无用”字画回家。六十年代由烟台博物馆从原长工手中收归国有，现为国家一级文物。据说上世纪60年代初，著名文物鉴赏家张伯驹到烟台，在原烟台地区博物馆见到这幅作品，大为震惊，连呼：“了不得！了不得！世界第一！世界第一！”张伯驹感慨地说：“这幅画我寻找了40多年，以为早已流失海外，没想到完好地收藏在烟台，万幸！万幸！”

马远《枯木双樵图》现藏潍坊市博物馆，今名《山林归樵图》，定为明人仿作。

另外容庚《颂斋书画小记》中，有对于沈周《苕溪碧浪图》的记载：“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廿二日，鉴光阁送此卷来，时已黄昏，欲留观不可，云有顾主明晨须送去也。余曰，若然，可明晨来取。乃竭一夕之力，临一副本。天明就寝，尚未入梦，而估人来索，乃一笑还之。自谓生平作画之乐，未有过此者。”容庚为近现代著名金石学者和收藏家，亦笃爱书画收藏。此《苕溪碧浪图》即为簠斋旧藏，郭味蕖《知鱼堂书画录》中亦有著录，恰巧1942年（壬午）六月郭味蕖也于知鱼堂对临《苕溪碧浪图》一过，说明此时该卷刚刚从潍县流传出去。此卷后为日人江田勇二收藏，现藏台北鸿禧美术馆。

在陈介祺身后，主动追寻陈氏书画文物的除了日本人、古董客之外，当属郭味蕖。郭味蕖怀着对民族艺术的热爱，主动购入了一部分陈介祺旧藏的书画文物。在郭味蕖《知鱼堂书画录》中，详细记录了陈介祺旧藏书画三十余件，只可惜其中一部分后来失毁于“文革”劫难。

明 陆治 绿牡丹图 陈介祺旧藏

2011年 北京瀚海拍卖 782万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