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一段时间有人说宋朝根本就没有八十万禁军，林冲这个教头也就是个小连长，甚至可能都没有正式军衔，就是外聘的一个武术教练。 我们细看《宋史》和相关史料就会发现，宋朝真有八十万禁军，教头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即使仅以《水浒传》为依据，我们也能得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青面兽杨志和急先锋索超，如果不在大名府供职，而是被选拔入禁军，也只能给林冲当跟班做一些服侍工作。 宋朝的禁军，最多时已经超过了八十万，这在《宋史·卷一百八十七·志第一百四十·兵一》中是有明确记载的：“天禧（宋真宗赵恒年号）之籍总九十一万二千，而禁军马步四十三万二千；庆历（宋仁宗赵祯年号）之籍总一百二十五万九千，而禁军马步八十二万六千。” 宋徽宗赵佶建中靖国到宣和年间，禁军官阶五花八门，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指挥使、副指挥、军使（步军谓之都头）、副兵马使（步军谓之副都头）、都知、副都知、押班、都头、副都头、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一时间也分不清谁大谁小，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禁军教头，就是从这些军官中产生的：“禁军教头二百七十，都教头三十，使臣十。殿前、步军司兵各置都教头掌隶教习之事。” 宋徽宗赵佶虽然不靠谱，但是对禁军教头还是比较重视的，他在大观元年（1107年）四月下诏：“诸军事艺生疏精熟不同，非独见将官训练优劣，实亦系教头能否。” 皇帝老儿下诏，枢密院自然要拿出措施：“请委逐路提举训练官妙选精熟教头，二年一替，若能训练精熟，然后推赏。” 林冲的“教头”只是个简称，他实际的称呼应该是“殿前司都教头”，他的徒弟操刀鬼曹正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得很明白：“小人原是开封府人氏，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的徒弟。” 八十万禁军有二百七十个教头、三十个都教头，分到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帐下，也就是一个都教头、三五个教头：宋朝兵制，禁军只有少部分驻扎在京城（殿前兵马以七万三千人为额），这部分京营禁军分属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侍卫亲军步军，三军有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一，合称殿前九帅，也就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称为“殿帅”。赵匡胤以帐下亲兵副将的身份跟随后周世宗柴荣征讨北汉，立下大功后受封的官职，就是殿前司都虞候。 林冲在高俅帐下的地位不低，虞候那番话也不全是吹捧：“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 林冲地位较高的另一个证明，就是高衙内不但认识林冲，还不得不给林冲一点面子：“高衙内说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原来高衙内不认得他（古文中没有'她’，这个字是法国国家文学博士、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刘半农发明的）是林冲的娘子，若还认得时，也没这场事。” 不到山东，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不入汴梁，不知道自己官太小；不洗桑拿，就不知道…… 我们熟悉的青面兽杨志原为殿帅府制使，到了大名府为争夺“牌军”之位与副牌军周谨、正牌军急先锋索超大打出手。杨志肯定知道，像他和索超那样的大名府牌军，到了殿帅府，也只能给教头林冲当跟班碎催，端茶倒水打酱油，都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林冲在禁军中比较吃香，私下里估计也没少收学费，所以才能一掷千金买宝刀——惯用丈八蛇矛的林冲买宝刀不是自己用，而是跟殿帅高俅闹意气：“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 林冲初见花和尚鲁智深，那一身打扮，熟悉宋朝官制的读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级别不低：“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 身穿绿袍，要系龟背银带，说明他至少是六品武官——宋朝四到六品穿绿，七品以下穿青，无品级如宋江朱仝者，只能穿灰或黑（即灰衣吏和皂吏）。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尤其是京城之中，穿错官服颜色，轻则罚俸贬官，重则免职下狱。 制使和牌军并不见于《宋史》职官制和兵志，前者可能是临时职务（杨志说自己“曾做殿司府制使职役”），后者是地方军官自行任命而无须报请枢密院批准的低级武官。 梁中书原本是想“有心要抬举你（杨志）做个军中副牌”，后来看他和索超武功不错，这才将他们都提拔为更高一级的“管军提辖”，后来的王友直债宋高宗赵构绍兴三十一年组织义军抗金，自任承宣使、河北等路安抚制置使，麾下军官从高到低就是都统制、提举、提点、提辖，这说明军中提辖跟州府主官兼任的地方提辖不是一回事儿，级别也低得多。 像杨志、索超那样的正牌军，到了殿帅府，根本就不算军官，这一点王进是十分清楚的：殿帅府拨来服侍自己的两个牌军，实际是高俅派来的密探，但是自己可以随意使唤他们。 张、二位牌军在王进面前自称小人，对王进的命令完全遵照执行：“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张牌答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 看一个人的品级地位，不但要看他手下的使唤人，还要看他的朋友圈：林冲能三番五次向高俅借宝刀，说明他俩原本关系不错，林冲跟高俅的养子高衙内也比较熟悉；王进跟殿帅府的将军们的感情也很铁。 王进并没有揍过高俅，在街头暴打“园社高二”的是其父“都军教头王升”，知道老爹曾揍过高俅，所以王进才请了病假，比牌军更高一级的“牌头”，在教头王进面前同样很客气：“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众人，小人也有罪犯。” 高俅要打王进，朋友们也很讲义气：“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之犯，明日却和你理会！’” 在水浒原著中，王进没揍过高俅，高俅也没打过王进，王进弃官出逃，两个牌军即使发现了，也是拦不住、不敢拦——身份地位悬殊，他们只能回去向高俅打小报告。 林冲后来对官军满腔仇恨，下手绝不留情，征方腊凯旋也不进京受封，不管“风瘫”是真是假，他都知道自己即使会京，受封的官职也不会超过那两个有机会征讨梁山的同行：“这两员将军是谁?一个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一个是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 从丘岳、周昂两人的兼职和出息，我们就知道林冲为什么受高衙内欺负而不肯翻脸，也不肯弃官出走了——他也是可能因为表现出色而封侯拜将的。 不管大小，林冲都是禁军军官，杨志和索超只能算大名府厢军小头目（宋朝军队一线为禁军，二线为地方厢军，三线为花荣统领的那种民兵性质的寨兵、土兵，这三种部队的薪俸来源和数量不同），这样一比较，杨志和索超就只剩下了给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端茶倒水的资格了。 当然，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杨志的“制使”任务圆满完成后会不是晋升都头、将虞候，那就看赵佶和朱勔的心情了。 林冲的地位是不是远远高于杨志索超或蒲东巡检关胜，读者诸君对这个问题当然会有更高明的见解，于是我们最后的问题也就出来了：如果穿绿袍的林冲和鲁智深都是六品武官，那么梁山好汉落草为寇前，军衔最高的是哪一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