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期刊 | 艺术论坛 • 褚遂良书学相关问题辨析

shineboy1 2023-08-13 发布于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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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遂良书学相关问题辨析

文 / 孟安康

摘要

褚遂良书法历来被书家所关注评论，围绕褚遂良的研究也层见叠出，古今诸家对其评说互有异同，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之语，但也难免存在不准确的评述。因此本文对褚遂良书史形象和书法师承相关问题如书如其人、何时『师虞』、书出北碑的观点做一番爬梳剔抉，与诸家商榷。

关键词

褚遂良书学辨析

李唐新王朝之初就有着兼容并蓄之势，唐太宗提倡『天下一家，无隔华夷』的政治主张，南北文化趋向融合，初唐书风在此基础上也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楷书书风『以南取韵，以北取骨』、融合『他法』、成就『我法』进入成熟期，风格逐渐明朗化。『初唐四家』之一褚遂良镕铸魏晋与同时期书家书法风格于一体，在『尚法』所笼罩的书坛之中将『尚意』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唐褚遂良《伊阙佛龛碑》

书于贞观十五年（六四一）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一书如其人

中国艺术文化史上，『书如其人』的命题由来已久，最早将书品与人品相联系的是西汉扬雄，虽然扬雄所论『书』并非直指『书法』，但却为书论中『书如其人』的滥觞。之后『言为心声，书为心画』逐渐演变成『书如其人』。唐代柳公权提出『心正则笔正』，使书法伦理观念在唐朝基初步形成。至宋朝『书如其人』更加强调文学造诣，书家品格、学识和对艺术传统的研究继承等方面都可以表现在书法作品中。因此传统『书如其人』中之『人』一般指书家人格，书家作品之中体现、映射出书家的品格，同时书家人格也可以影响到所创作书法风格。所谓『德成于上，艺成于下』，因此此命题在古代几乎为铁则。

（一）褚遂良『书如其人』形象塑造

史料记载褚遂良为人率直鲠亮，作为谏臣，褚遂良多次向君主谏诤，时刻记录君主的言论。《旧唐书》载：『（遂良）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太宗尝问：「卿知起居，记录何事，大抵人君得观之否？」遂良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书人君言事，且记善恶，以为鉴诫，庶几人主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太宗曰：「朕有不善，卿必记之耶？」遂良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君举必记。」』

唐褚遂良《孟法师碑》

书于贞观十六年（六四二）

日本三井纪念美术馆藏

作为谏议大夫，褚遂良认为坚守原则不如坚守职分，对于李世民的言论做到『君举必记』。李世民曾对长孙无忌评价褚遂良品格，称其『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既写忠诚，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从中可见李世民对其品格的认可。后人将褚遂良书法和人品相联系，多以其谏诤太宗亲征高丽、立晋王李治为太子等为根据赞其赤胆忠心、不畏奸臣而直言谏诤。如唐人书评》云：『褚遂良书，字里金生，行间玉润，法则温雅，美丽多方。』阮元在《南北书派论》中述：『唐太宗贞观后期曾评价诸臣得失，称遂良：虞世南死，太宗叹无人可与论书，魏徵荐遂良曰：「遂良下笔遒劲，深得王逸少体。」此乃徵知遂良忠直，可任大事，荐其人，非荐其书。』明代董其昌曾将褚遂良与颜真卿一起评论：

『褚河南书如瑶台婵娟，不胜绮靡，乃其人以大节著，所谓宋广平铁心石肠而赋情独冶艳。颜鲁公碑书如其人，所谓骨气刚劲，如端人正士，凛不可犯也……颜常山兄弟忠义大节，唯褚河南不愧。而鲁公书法郁勃奇宕，不似登善瑶台婵娟，姿韵自喜。盖书法本同工力，但鲁公以艰危增其气耳。又不知河南入长沙书后更如何也。』

唐虞世南《孔子庙堂碑》

李宗瀚藏本，日本三井纪念美术馆藏

书家们将褚书与其人品相对应，在评论书法风格的同时也肯定了褚遂良的人品。董其昌将褚遂良书法比作美玉所砌楼台上之女子，风格浮艳华丽，颜真卿的忠肝义胆只有褚遂良当之无愧。董其昌认为褚遂良与颜真卿都是以骨鲠忠直见称的名臣，而且两人具有相近的时代背景和个性品质。但二者书风却截然不同，褚书典雅飘逸，古秀醇和，颜书气势恢宏，骨力遒劲。清代孙承泽对董其昌的评论持不同看法：『河南书法刚正类其人，昔评者谓如婵娟不胜罗绮，未然也。』褚遂良早期作品横笔画瘦劲挺拔，结体宽博平正，因此以『瑶台婵娟，不胜绮靡』来评价确实不准确。孙承泽此观点应为针对褚遂良早期书风，虽然不认同董其昌对褚书风格的评价，但却认为褚书刚正与其人相似。

隋《龙藏寺碑》局部

（二）褚遂良书史形象重新审视

后人认为褚遂良在对君主谏诤上直言规劝、敢于担当且忠义耿直，但以此作为评判褚遂良人品与书品的依据并不全面，《旧唐书》中就有与其赤胆忠心形象相反的记载：

《旧唐书》卷六十《江夏王李道宗传》载：『江夏王道宗、道玄，从父弟也……四年，房遗爱伏诛，长孙无忌、褚遂良素与道宗不协，上言道宗与遗爱交结，配流象州道，病卒，年五十四。』

《旧唐书》卷七十四《崔仁师传》载：『崔仁师，定州安喜人……二十二年迁中书侍郎参知机务，时仁师甚承恩遇，中书令褚遂良颇忌嫉之。会有伏阁上诉者，仁师不奏，太宗以仁师罔上，遂配龚州，会救还。永徽初起授简州刺史，寻卒，年六十余。』

《旧唐书》卷八十一《卢承庆传》载：『卢承庆，幽州范阳人。永徽初为锗遂良所构，出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遂良俄又求索承庆在雍州旧事奏之，由是左迁简州司马。』

《旧唐书》卷八十七《李昭德传》载：『李昭德，京兆长安人也。父乾祐，贞观初为殿中侍御史……寻迁侍御史，母卒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太宗遣使就墓吊之，仍族表其门。后历长安令，治书御史，皆有能名，擢拜御史大夫。乾祐与中书令褚遂良不协，竟为遂良所构。』

北魏魏孝文帝吊比干文碑局部

《旧唐书》卷八十八《韦思谦传》载：『韦思谦，郑州阳武人也。本名仁约，字思谦……时中书令褚遂良贱市中书译语人地，思谦奏劾其事，遂良左授同州刺史。及遂良复用，思谦不得进，出为清水令。』

后世书家对褚遂良评价或因个人臆测、或因人云亦云、再或一隅之说，导致现代所见对其人品评价偏向正面。从上述材料『褚遂良素与道宗不协』『中书令褚遂良颇忌嫉之』『为遂良所构』等字眼中可以看出这些记载于我们所熟知的褚遂良形象有所不同。因此对于褚遂良『书如其人』说并不完全恰当。

『书如其人』可指书家作品跟随书家质性、情性，但作品气质也会各有所偏。以『书如其人』评价书家时不应只将视线放在对书家的肯定上，也应重视其中逻辑陷阱。书史中赵孟、董其昌、王铎等书家艺术形象一直争论不休，如果从狭义的角度对他们进行评价，那么以上人书风应是庸俗或粗鄙的，都不值一顾。但事实并非如此，赵孟书风圆活遒媚、端庄稳健，董其昌书法萧散自然、古雅平和，王铎线条遒劲苍老、含蓄多变，每一位都有研究价值。因此书家作品一定程度上可以展现精神层次高下，但并不能完全体现人性妍美丑恶。

……

(本文作者供职于暨南大学文学院)

完整文章、注释详见《荣宝斋》期刊2022年第11期

编辑 | 关宏

复审 | 李向阳

终审 | 刘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