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回 金瓶梅的雪【落尽琼花天不惜, 封他梅蕊玉无香】 昨日落了一场雪今晨才止,2021年初雪,落在掌心晶莹片刻,转瞬即逝,神奇的美丽 西门庆昨日踏雪访月儿时,行至东街口,天空飘下了雪花; 书中时间正是腊月初七,与今天也相差不过几日,几近重叠 隔着四百余年的时空,都在此时飘雪,似乎隐隐有无形之手操弄的恍惚之感 如今已经是《金瓶梅》时间线的第七年末尾几日,也是最后一次对于飘雪的描写 若是骁骑没有算错,书中对雪景描写大大小小也有六处,除了第二、第三年,前七年都有描摹,又都与情节应景相合 第一次《金瓶梅》落雪还是在金莲倚门守望武松时,那时的场景无比美丽: 【朔风紧起,只见四下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 当日这雪下到一更时分,却早银妆世界,玉碾乾坤... 那妇人独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望见武松正在雪里,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 书中还有一首定场诗【江山银色相连】【飞盐撒粉漫连天】 屋外银装素裹正是武松冰冷的形象,屋内炉火旺盛又是金莲炙热的模样; 一个无情一个多情,一场冰雪与炭火交织又骤分的爱之歌! 无序飘洒的雪花映衬着金莲心底无处安放的失落 再一次的雪景已是第四年,月娘雪地烧夜香,大声祷告祈求子嗣,保佑丈夫收心顾家;正赶上西门庆从妓馆又一次【踏着乱琼碎玉】归来,听到祷语顿时感动 夫妻之间四个月有余的隔阂在那一晚消弭殆尽,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第二日是雪景的又一次着重描写,西门府妻妾聚齐之后第一次其乐融融的赏雪饮酒,金莲调皮又尖刻,故意点了《佳期重会》暗讽昨日吴月娘与西门庆是男女私会,引得西门庆笑骂 这次的雪景由西门庆的视角写出:【把眼观看帘前那雪,如丝绵扯絮,乱舞梨花,下的大了】 书中又有诗道: 【初如柳絮,渐似鹅毛唰唰似数蟹行沙上,纷纷如乱琼堆砌间 但行动衣沾六出,只顷刻拂满蜂鬓 衬瑶台,似玉龙翻甲绕空舞;飘粉额,如白鹤羽毛连地落】 满篇是雪却又满篇无雪,柳絮、鹅毛、玉龙、白羽尽出,正是古时文人的雅致调调 月娘见太湖石上雪层渐厚,来化水烹制【江南风团雀舌牙茶】给大家吃 这场欢宴结束时又是因雪而止; 雪地湿滑,两人相携而行,李瓶儿被金莲绊了一跤,金莲却叫道:这个李大姐只像个瞎子,一行动就倒了,我好心拉你,却一只脚踩进雪堆里,把鞋也弄脏了! 西门庆看在眼里,到了孟玉楼房中才笑骂金莲恶人先告状 整体色调雪白中,却有一众姹紫嫣红欢笑殷殷,一场难得的喜相聚 欢乐情绪的感染下,让这次的雪寒变成了暖冬 来年李瓶儿变换作温柔模样,又有了官哥儿烘托,不在西门庆眉头就在他心头,日日独享天伦之乐,尽是甜蜜 金莲那边却是天天等郎,郎过其门而不入;晚间风吹的门环响动,忙叫春梅快去开门,看看是不是西门庆来了! 春梅回来道:【娘,错了,外边风起,落雪了】 金莲一阵黯然,取过琵琶低低弹唱: 【闷把帏屏来靠,和衣强睡倒 听风声嘹亮,雪洒窗寮,任冰花片片飘 捱过今宵,怕到明朝 细寻思,这烦恼何日是了?】 几墙之隔处,西门庆和李瓶儿逗弄了一阵官哥儿,哄他睡下,整治了酒菜两人对饮说笑,其乐融融 忽听琵琶声,两人联袂来唤金莲同去吃酒,金莲刚落了泪,心冷脸酸,没心思和他们一起取乐,满腹怨气全都抖露出来; 李瓶儿见了,好歹将西门庆留在这边歇了一晚,这晚金莲百般讨好,却也只得了这一夜! 第二日西门庆依旧每天视若无睹的经过她门前到李瓶儿房里去 这一场雪夜弄琵琶,冰冷了金莲的凄苦,是她由一味怨恨变成实际报复的分界线 金莲这边一片雪景,瓶儿那边却是温暖如春;一冬一春 和第一次雪景时同样,又是一冷一热相映,呈现出强烈对比 这次对雪只有春梅话语中带出来的侧面描写,饱含无奈和心酸的:娘,不是爹来了,是风起了、落雪了… 下一年元宵夜走百病遇雪,西门府妻妾在吴大妗子家赴宴,天空飘洒细雪,因此引发皮袄风波,月娘、玉楼、瓶儿都有貂鼠大衣,只金莲没有,取来招宣府典当的皮袄她也看着只像黄狗皮 宴席结束,刚才还是小雪,此时已成雨珠,一行人撑伞步行往家去,半途送走粉头吴银儿、见过乔大户娘子、贲四娘子,才回到家中; 刚到家雨珠又成雪,纷纷扬扬直下到四更方才止住 由雪化雨,又由雨成雪,几番起伏变换,既是这次下重笔大写元宵节的各处烟火繁华、宴席不断,又写众人总是出现各种不和谐的景象; 热闹背后不过是一场被众人糟蹋一通泥泞不堪的残雪 六十七回再写雪时,西门庆藏春坞中暖意盎然,却不知外面落雪;应伯爵与篦头匠小周穿的极厚,在这样严寒的日子却也不得不出来讨口饭吃 不一时雪下的越发大了,【纷纷扬扬,犹如风飘柳絮,乱舞梨花相似】 西门庆叫来温秀才一同吃酒赏雪,又叫温秀才起先开了个必有'雪’字的酒令,先掷骰子,数字是几,雪字就要在第几个 温秀才掷了个一,便起:【雪残鸂[涑鸟]亦多时】; 应伯爵掷了个五,想了半日也难为,勉强接:【雪里梅花雪里开】;出现两个雪字,大大罚了一杯 西门庆掷了个七,也是想了半天才接:【东君去意切,梨花似雪】;却是第九个才出了雪字也被罚了大杯 温秀才起令,转回来又该他完令,这次又掷了一点,思索半响恰巧见门上一副对联,便道:【雪点寒梅小院春】 不是由心而发,应伯爵不依,强着灌了温秀才一大杯,直接将他灌醉,这场有关雪的酒令才了结了 三人都被雪难住,全都被罚,尤其西门庆因雪接的那句【东君去意切】分明意指死期将近 这次的雪景带有最多的隐意,带着各种冷,有贫寒的冷、还有一损俱损的冷 最后一次写雪就是昨日踏雪访郑爱月儿 【天色阴晦,彤云密布,冷气侵人,天作雪来...转过东街口,只见纷纷扬扬下来...】 【漠漠严寒匝地,这雪儿下得正好 扯絮撏绵,裁成片片,大如拷拷 第三次使用这句【踏着乱琼碎玉而来】 郑爱月儿计策已成,不比前次的极力施展手段,不过聊做敷衍; 西门庆与她今世最后一番温柔,又在越下越大的更夜,踏雪而去 这场变冷的做戏,充满算计和欺骗,以及越来越大、越来越冷的冰雪带着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冷 雪景描写从土财主到官宦富贵人家,再到大厦将倾;从情感由热到冷,从繁华多彩到只剩白茫茫一片的单一冷色调; 其中夹杂着情节发展、人物强化,结局暗示,全都融入雪中 最后这一次写雪是书中第七个年头的尾巴,第八个年头刚一开始西门庆便死去 整本书发展到第十六个年头才完结,之后也有腊月、有隆冬、有冬节、有元宵,却已没了对雪落的描写——西门庆死后再无雪! (这样的章节费时费力累死个人也写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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