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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刘冬颖选注的《诗经》

 吴营洲文存 2023-08-15 发布于河北

我读刘冬颖选注的《诗经》

吴营洲

受人蛊惑,网购了刘冬颖选注的《诗经》(中华书局2013年版)。翻过之后,大感失望,甚或有上当感。坦率地说,我若在现实中见到了这本纸质书,恐是不会买的。最最起码的,是不会用“网购”的价钱去买的。
最最突出的感觉,是该书对所选诗篇的解读,几可说是人云亦云,了无个人见地。也就是说,该书毫无特点,毫无个性。甚或可以这样说:在书肆随便找个《诗经》读本,恐都不亚于它。
且,该书只选了近百首诗(是《诗经》的三分之一),既不是全本,解读又缺乏新意,几乎是一样都不占。
该书解诗的基本结构为三部分:原诗,注释,评析。
“原诗”和“注释”部分,是任何一个《诗经》读本都必有的。我留意了一下该书的“注释”,感觉几乎每一条都是在他书中能够见到的,即全无所谓的“训诂”痕迹——当然,作为一本通俗读物,或也不该如此要求该书作者,但是,作为一个《诗经》读本的作者,乃或作为一个《诗经》的研究者,对《诗经》中的一些字词,真的就没有任何一点不同于他人的、纯属于自己的看法吗?
该书的“评析”部分,细分一下,则是由两部分构成的:劈头是对原诗的“题解”,随后是对原诗的“评析”。
该书对所选诗篇的解读,即所谓的“题解”,如前所述,“几乎全是人云亦云”,诸如:
该书称《关雎》:这是一首青年男女的恋歌;
该书称《葛覃》:这是一首描写女子准备回娘家探亲的诗;
该书称《螽斯》:这首诗向来被解释为对人多子多福的祝福。诗的主旨就是“宜尔子孙”;
该书称《桃夭》:这是一首祝贺新娘的诗;
该书称《兔罝》:《兔罝》一诗是赞美武士的诗;
…………
当然,这样的“题解”,并不能说错。因为这是她对该诗的理解,或是对前人观点的认同,此中没有对错。只是,接下来她对原诗的“评析”,窃以为似就太“水”了。几乎像是在做“简答题”。全然看不出她对她所选诗篇的喜爱,以及她对所选诗篇的独特感受或感悟……
该书是中华书局“中华传统诗词经典”丛书之一种。我在想,该书局为何会选该作者来“攒”该书呢?显而易见——抑或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是该书局看中了该作者的“名头”: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大学文学院副院长。
写到这里,我蓦地想起了《红楼梦》中惜春的一句话:“难道状元就没有不通的么?”
是啊是啊:难道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就没有“水货”吗?
我觉得,似该书作者这样的“评析”,任何一位中文系的老师,乃至任何一位《诗经》爱好者,或许都能写得出。甚或写得还好。君不见市面上有众多的《诗经》赏析类读物,有些赏析文字几可称之为“美文”;绝对甩该书作者好几条街。
而令我感到尤为“纳罕”的是,该书作者的“评析”文字里,竟然会出现疑似的“乖谬”或“不合情理”。
诸如《卷耳》一诗,首章是“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该书对此“评析”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是说卷耳菜很多,可那女子采了很长时间,却没能采满浅浅的一筐。”——这样的“评析”自然不能说错。只是,人们通常将“采采”理解为“采了又采”,而该书作者则理解为“茂盛的样子”。当然,这也不算错。“卷耳菜很多”,“采了很长时间,却没能采满浅浅的一筐”,或也喻示了那女子并没有心思“采卷耳”。但该书紧接着“评析”道:“一下就提出来问题:为什么如此呢?因为想念我的他!全身的力气都被遥远的他牵走了,那浅浅的一筐卷耳菜也拎不动,随手放在了大路旁,用全身心想象千里之外的他。”——请问,那女子是“拎不动”了“那浅浅的一筐卷耳菜”才“随手放在了大路旁”吗?再就是,“顷筐”是“浅而容易装满的竹筐”(此为该书作者的注释),怎么成了“浅浅的一筐卷耳菜”。倘若非要强调“没能采满浅浅的一筐”,此处的“评析”似也该是“没能采满浅浅的一浅筐卷耳菜”。——窃以为,仅就“拎不动”一语而言,该书作者即便不是解得“不确”,便是作了“甚解”,是“顷筐”沉,还是因为装了“浅浅的卷耳菜”使之变沉了?
又如《小星》一诗,该书称:“历来对这首诗的解读几乎没有争议,认为是一个位卑职微的小吏,对自己日夜奔忙的命运发出的不平浩叹。”——在我看来,历来对《小星》一诗的争议,还是很大的。据我所知,对于此诗,有说是“赞美皇后妃子间不嫉妒”的,有说是“小妾自叹命运不好”的,而胡适则认为:“《嘒彼小星》一诗,好像是写妓女生活的最古记载。”(《谈谈〈诗经〉》)如此这般,能说“历来对这首诗的解读几乎没有争议”吗?窃以为,即便加上“几乎”这个限制词,似也欠妥。
又又如《大车》一诗,该书称:“这是一首女子热恋情人的诗”——这样说自然说对的,抑或说没有什么毛病。但该书接着写道:“这首诗抒写了一对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不得不离散,在分别送行的途中,女子表现的矢志不改的决心。”——窃以为,这话说的似就有问题了。试问,该书作者究竟是怎样从原诗中读出“一对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这明明是一少女热恋一赶牛车的小伙子,而又有所顾虑,但还是坦诚、大胆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哪里有什么“不能终成眷属”的明示或暗示?关于此诗,有人认为这是首“为夫殉节”之诗,实谬。朱熹称这是首“淫奔”之诗,更谬。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爱情诗,不过主人公是男还是女还有分歧。
实话实说,该书中的一些说法,我是十分认同的。
诸如《燕燕》一诗。该书称:“《燕燕》是中国诗史上最早的送别诗,清初的王世禛将其推举为'万古送别之祖’。但送行的人和被送的人到底是谁,历史上却众说纷纭。其实,我觉得可以抛掉这些纷争,只从送别的心意去贴近这首诗……”确该如此!我就一直认为,过度地探究《诗经》原诗的“写作背景”,甚或勠力地想再现什么“《诗经》现场”,于现今的读诗人而言似已没了多大的意义。现今的读诗人,或可不去在意此诗究竟是谁送谁!爱谁谁!只要用心去体味此诗的语句及情感就行了。这就如该书作者所言称的:“全诗抒情深婉而语意沉痛,写人传神而敬意顿生,把送别情境和惜别气氛,写得不忍卒读。”
又如《十亩之间》一诗,该书称:“这首诗,有人说是写采桑女子劳动之后,结伴同归的情景,表现了劳动的快乐;也有人说,是写一位在官场疲惫失意的男人,见到采桑女的悠闲自得,遂有意归隐山林;还有人说,这是采桑女子召唤自己的情郎一起同行。读《诗经》,切忌历史考据,今天的我们从中看到的,除了田园的美,还有工作的悠闲。”——窃以为,该书作者的这句“读《诗经》,切忌历史考据”,几近黄钟大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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