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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立纲
今夏的一天午后，她接到外孙女发来的微信，上面是一所她心仪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截图。《录取通知书》红彤彤的，洋溢着无边的喜气。后面，是她风动银铃的语音：外婆，我如愿以偿了，祝福我吧！声音，清脆、干净。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的双眼一下湿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悬吊多日的心。想想，回了一条长长的祝福语：乖乖，你从一只小小的丑小鸭，转眼变成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蓝天无垠。趁这大好年华，去放飞你美丽的青春，放飞你远大的理想，放飞你不羁的自我吧…… 她静了下来。又是一年一度毕业季。久远的往事，像八月十五钱塘江奔腾汹涌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冲撞着她衰年的心……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呢？ 教室里，填好高考志愿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走了。就这一下午，放学前必须填好上交学校，那是学校铁的纪律。她心里清楚。 她温和慈爱地坐在那个少年面前，一双秀目死死地着他。她记不清，这是她今下午的多少次了。她像一座沉默执着的山峰。少年也像一座沉默倔强的山峰，对峙着。只是，少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有学生提出填表疑问时，她会离开一会。后，又复回。坐下，如前一样看着少年。 我是你们的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希望我教的每个学生，今年尽可能地考上大学，哪怕这个大学对他并不理想！ 这话，她对少年说了多少次。她记不清了一一都是在这般地沉默以前。
不，老师，我不愿意改。这是我的理想，是我一生的追求。进一个我不爱的学校，读一个我不喜欢的专业，我读不进去！我会荒废学业，会浪费我大好的青春！少年激动地坚定地回答她。 少年这样地回答她多少次了，少年也记不清了一一也是如此沉默倔强以前。 三个志愿都往下调，我为你选择好了。这三个一一她把一张写着她娟秀字迹的纸条推在了少年的面前。那时，高考文科是填三个志愿。 少年把它推了回去。不！少年倔强执拗地说。青春期的叛逆，血气方刚的冲动，那“不”，像敲响一只黄钟大吕！ 她浑身一震：这可是一个温润如女生的男孩啊！她心绪紊乱地站了起来，走向教室宽大的窗口，纵目望着窗外。窗外，暮色渐起，校园宽阔的广场上，寥寥数人在移动。 下班铃声骤然响起。除了少年和她，教室已空无一人。闻铃起身。少年收拾好书包，朝教室外走去。 下班铃声，少年的脚步声，像千军万马踏过她的心脏，泛起一阵阵难言的痛楚！ 她从窗口倏地转过身来，冲已临门的少年，声色俱厉地吼道：你给我回来！我明确地告诉你，不照我的办，一意孤行，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严厉的声音，穿云裂石，在空旷的教室里久久地回旋。 少年惊愕地转过身去。三年高中生涯，少年从未看见过她如此地生气！她是被全班同学称之为“妈妈”的班主任老师。她呵护他们成长的每一天，他们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牵挂着她如母亲一样的心。 母亲在呼唤，尽管那么严厉，少年仍步履沉重地往回走。少年走向她。扬着头，倔强与决绝写在脸上。她也走向少年。她看见少年那青春的不屈的带着些许稚嫩的脸；年轻的双眸里，滚动着一片晶莹的泪水。 近了。近了……少年的心，母亲般的心，竟然咫尺天涯！ 突然，她伸出了双臂，把已高出她半个头的少年紧紧地拥进怀里：对不起，今天我太冲动了，都是为了你……哽咽着，她撕碎了那张可能会改变少年十八岁以后命运的纸条。 对不起，我的孩子……她喃喃地道。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毕竟你才十八岁啊，这世界，你知之得太少太少了……泪，伴随喃喃之声，如大河决堤，顺着她淸丽的脸颊汹涌地奔流…… 遥远了，太遥远了，她在心里说。那个“考大学看成分”的年代一一遥远得数不清多少年了。像一个古老破败的校园，诉说一个让当下少男少女听不懂也不愿听的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像一段历经岁月沧桑，长满厚厚苍绿苔藓的长巷，讲述那些欲说还休、匪夷所思的往事。 一串微信提示音打断了她那如烟似雾的回忆。点开，她看见外孙女发来的一组她和一群书生意气风华正茂的同学，历游美丽的杭州，绵绣的苏州，宏伟的大上海的照片。那是髙考结束后，放飞沪苏杭时拍的。她要等待发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才联袂发出一一让这些阳光灿烂的照片，为《录取通知书》锦上添花。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呢，怎么没在照片上面？她梦呓般地说。
作者简介：李立纲，重庆市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迄今在国内各种纸媒网媒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若干。获征文奖数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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