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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馬蹄》鈔記

 企愚書櫥 2023-08-15 发布于湖南

通覽《莊子·馬蹄》,感覺本篇就是反對外力改變物性與人性的宣言書,亦是一篇人性與物性迴歸自然本色的倡議書。站在馬的角度來說,“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這些便是馬的真性。然而有伯樂出現,聲稱他善治馬,由是便“ 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羈縶,編之以皂棧”,這樣一來,馬因而死去者到了十分之二三。接著,為了馴馬,採取“饑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等暴力手段,由是馬因而死去過半了。若深究此事,伯樂的所謂治馬,無非就是以外在的暴力去改變馬的真性,從而使之符合伯樂的理想要求。若推而廣之,這種以外在暴力去改變物性者謂之治某物,而以外力改變人性者則謂之教育。

莊子由此推而廣之演繹開去,則陶匠之治埴,木匠之治木,亦復如伯樂之治馬,無非是以外力去改變物性而已。作為陶埴與木材的本性,難道就以“中規矩鉤繩哉”作為它們標凖嗎?若再推廣論之,採取某些手段改變人性,從而賦予人們禮儀道德之教育,無疑也是在摧殘人的本性,使之符合聖人所謂的標凖。無怪乎《莊子》認為“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莊子·胠篋》),只緣聖人的這些教育在規範人們行為的同時,也在教人作偽。所謂禮儀道德,無非是粉飾外貌的遮羞布,不少貌似聖人者外表堂堂,骨子裏卻男盜女娼,乃至幹盡見不得人的勾當。

與此同時,莊子也提出了未改變物性與人性的社會之概貌,那便是“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莊子稱這樣的社會爲“至德之世”,那時的人們“其行填填,其視顛顛”,雖然沒有蹊隧與舟梁等基礎設施,然萬物群生,禽獸成群,草木遂長,呈現了一派龐樸興盛之貌。那時的禽獸也不怕人,人與動物、人與自然均處在和諧的關係之中,只緣人之慾望不曾開啓。及乎聖人治世,則禮儀道德文爲相繼生焉,由是五綵亂而六律肴混矣。

可見無論是馴馬,抑或是陶器製作木器,更遑論教育人之禮儀道德,均以戕殘物性與人性的手段來實現。這樣一來,物性被改變得適合人得目的,而人性也被改變得符合統治者的要求,但物與人均已失去其真性,展現在外者皆是偽訛之性。時至今日,社會已經進入高度文明的時代,要迴歸龐樸的時代顯然是不現實的。然而,我們在改造物性與人性的同時,是否可以考慮保留其某些真性,從而維繫萬物之良性運轉。另外人類在拼命追求進步的同時,是否也可以考慮保留某些樸質,以維繫人類的正常繁衍。尤其是當今興盛發展的人工智能,說不定當人工智能高度發展的同時,也將毀滅人類自身。

《莊子·秋水》載莊子垂釣於濮水,楚王派使者請莊子去做官,莊子對使者說了這些話:“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使者說:“寧生而曳尾涂中。”莊子斷然說:“滾吧!吾將曳尾於塗中。”姑以這則寓言收束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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