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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人：乔慧华 那是四天前，大概上午九点多，我从菜市场回来，在楼下看见了侄子，他是我大哥家的儿子。 侄子很着急的样子，他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看见我拎着蔬菜回来了，他赔着笑脸过来迎接我。 侄子说：姑，我帮你拎。 侄子不容分说，抢过我手里的菜。 我对侄子没有好印象，他和我大哥一样，是个用到你就低三下四，用不到你就卸磨杀驴的主。他一定是有事求我，不然他不会对我点头哈腰。 我在前面走，侄子跟在后面。进屋后，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我们毕竟是亲戚，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侄子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大口，把一杯水喝了下去。他擦着嘴巴子说：姑，你家的水真好喝，甘甜解渴。 我笑着说：我家的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和你家的一样，是同一个管道里流出来的自来水，你不用奉承我，有什么话直说，别学你爸，不管跟谁都油嘴滑舌的。 侄子尴尬笑了笑，然后说道：姑，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借点钱，我爸的肺上长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我想带他去北京查一查。家里的钱不够了，想跟你借两万。你不用担心我赖账不还，借条我都写好了。 侄子拿出一张借条递给我说：你看看，如果你不满意我重写。 我接过借条，上面写着：借款人乔志朋，为了给父亲乔安治病，从我姑乔慧华手里借款两万，一年内还清，绝不食言。 下面写着年月日。 看完借条我笑了，我问侄子：是你父亲让你这样写的吧？是他的口气。 侄子说：姑，别管是谁教我写的，我父亲有病是真的，你是他唯一的妹妹，关键时刻，你要帮他，我求你了。 侄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迫切希望我给他一个回答。 哥哥病了，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过，我想原谅哥哥，给他一个机会，借钱给侄子，让他带着哥哥去北京看病，可当我想到，自从我退休后，哥哥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决定不能心软。 我冷漠对侄子说：不是我铁石心肠，见死不救，是我爱莫能助，我手里也没钱，你去找找别人吧。 侄子不相信地看着我说：你想好了，真的让我白来一趟？我爸危在旦夕，你真的无动于衷？你说没钱，谁信？ 我说：你爱信不信，我是真的没钱，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爸，有时间了我去看他。 侄子从我手里夺回借条，撕个粉碎，嘴里说了一句：无情无义。然后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出。 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我没能忍住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今年62岁，退休有七年了。我是从一家事业单位退下来的，退休金一个月5000多块钱。我有一个女儿，女儿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外地工作，她婆家也是外地人，女儿女婿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一趟陪我几天。 我父母生了两个孩子，哥哥比我大两岁。 小时候，哥哥是很爱护我的，家里有了好吃的，他都让给我吃。有时我不听话惹父母生气了，他们要打我，只要哥哥看见了，他会站到我身前，叉着腰对父母说：要打你们打我，别打妹妹。 那时，我家不富裕，记得有一年过年，家里没钱了。我和哥哥进入腊月就盼望着，父母给我们做新衣裳。眼看到了腊月二十三了，父母还是没动静。 我和哥哥问母亲，什么时候给我们做新衣服？ 母亲说：今年你们没有新衣服穿了，家里没钱了，给你奶奶治病花了不少，委屈你们了。 小孩子盼过年，除了盼望有好吃的，就是盼望有新衣服穿，听说没有新衣服穿，我过年的心情都没有了。 哥哥说：你别难过，我有办法。 我问哥哥：你能变出新衣服来？ 哥哥说：能，初一你一定能穿上新衣服。 初一那天，我果然穿上了新衣服，布料是旧的，新做的而已。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是用哥哥的旧衣服改的。 哥哥只有一身体面的衣服，只有学校有了重大活动，或是父母带着我们走亲戚，哥哥才穿，平日里哥哥是不舍得穿的。 我问母亲，为什么拆了哥哥的旧衣服，给我做新衣服？哥哥没有了穿的，他怎么办？ 母亲说：这个办法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你哥哥主动提出来的，他说你是女孩子好美，过年不能让你不开心。 我穿上了新衣服，哥哥比我还高兴，他穿着补丁罗补丁的旧衣服，拉着我的手，给亲戚长辈去拜年。 我问哥哥：你为什么为了让我开心，把自己最好的东西让给我？ 哥哥说：因为你是我妹妹呀。  在我的记忆里，有很多哥哥带给我的温暖画面。 比如我结婚后，因为我和丈夫吵架，哥哥知道了，他来到我家，提醒我丈夫，如果他敢给我气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比如我生病了，哥哥背着我去医院……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每每回忆起来，我就觉得有个哥哥很幸福。 可惜的是，这些记忆都过去了。 自从我退休后，哥哥带给我的没有了温暖，只有伤心和失望，甚至让我对亲情产生了怀疑。 我常常错误以为，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在我的心里，他关心我照顾我。一个在现实生活中，他对我冷漠，无情无义。 我丈夫是七年前去世的，他去世的那天，也是我退休的那天，那天正好是礼拜天，丈夫不用上班。 临退休的前几天，很多不错的同事，请我吃饭，小张请完小李请，我比较忙，没空去看哥哥。哥哥给我打过电话，问我为什么好长时间了没去看他？ 办完退休手续后，我闲在了下来，和丈夫一起来到了哥哥家。 哥哥和以往一样，对我们很热情。中午，他让嫂子做了很多好吃的款待我们。 吃饭的时候，哥哥劝我丈夫陪他喝两杯。我丈夫说：我不胜酒力，你自己喝吧，我不能陪你。 哥哥说：你是看不起我吧？ 丈夫说：怎么可能，你是我大舅哥，我尊重你还来不及，怎能看不起你，你想多了。 我丈夫是真的不能饮酒。 在单位里，他是一个小领导，避免不了要接待客人，有些客人还是他的上级，可我丈夫从来不陪客人喝酒，哪怕只喝一小杯，他就头疼眼花。 丈夫很苦恼，他觉得是自己的身体不行，为此我们去过医院，检查结果是他的心脏不好，注意保养，尤其不能饮酒。 那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该着，哥哥非让我丈夫陪他喝两杯。 哥哥给我丈夫倒了一杯酒，举到我丈夫面前说：酒我是倒了，我是你哥，给不给我面子，你看着办。 到了这种地步，我丈夫不把酒杯接过来是不合适的，他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哥哥笑着说：这才像个男人，我再给你倒一杯，喝完这杯，我有事求你。 哥哥又给我丈夫倒了一杯酒，我丈夫只好接了过来，又喝了下去。 喝完两杯酒，哥哥说：妹夫，我求你办件事，你侄子的工厂效益不好，你人脉广，能不能帮他找个好工作？ 我丈夫有点为难地说：这件事不好办，虽然在单位里我大小是个领导，但我不能以权谋私，有背原则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你要理解。 哥哥说：我理解，不提这件事了，我们继续喝酒。 哥哥又给我丈夫倒了一杯酒，我丈夫怕不喝下去，哥哥会不高兴，只好硬着头皮，又喝了一杯。  哥哥笑着说：你侄子现在很烦恼，他上有老下有小，工厂有时三四个月不发工资，我和你嫂子都跟着发愁，我们没有别人可求，只有求你，你能不能多受累，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给你侄子找个好差事？我知道你聪明，这点小事难不住你。 我丈夫刚想说话，哥哥说：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的难处我理解，如果你有能力帮这个忙，我感谢你，如果你实在无能为力，我也不怪你，咱们继续喝酒。 哥哥又给我丈夫倒了一杯酒，我丈夫的脸已经通红了，他不想再喝了。 哥哥却说：妹夫，最后一杯，这杯酒是我代替你侄子敬给你的，我先干为敬。 哥哥说罢，自己先喝了一杯。这样的场面，我丈夫不喝是不合适的，他只好又喝了一杯。 这杯酒刚喝下去，我丈夫忽然满脸冒汗，手足抽搐，我发现事情不好，急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救护车还没到，我丈夫就已经不行了。 与我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我没有责怪哥哥，我知道，如果不是哥哥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丈夫喝酒，他是不会走的，可哥哥没有恶意，他也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 丈夫去世十几天后，一次我给乡下的表兄打电话，让他在农村帮我买点土鸡蛋 说完正事，表兄安慰我说：我表妹夫去世了，你不要难过，这件事怪不的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在你哥家还贪杯，也是该着。 我问表兄：是谁告诉你，是我丈夫贪杯才发生意外的？ 表兄说，他是听我哥哥说的。我哥哥和好几个亲戚都说了，那天我们去他家，哥哥知道我丈夫不能喝酒，劝他别喝，可我丈夫不听劝，非喝不可，他拦都拦不住。 哥哥颠倒是非，把过错推到了我丈夫身上，让我很生气。这件事他不提也就罢了，我并没有怪他，可他为了自己，竟然说是我丈夫贪杯，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我没有想到，哥哥会是这样的人。 我找到了哥哥，质问他，为什么混淆视听，把黑的说成白的？ 哥哥说：我哪里混淆视听了？那天的情况不是我说的那样吗？你是亲眼看见的，我不让妹夫喝酒，可他却非喝不可，他说高兴要多喝几杯。你是突然失去了老伴，心里难过，忘记了当时的情形。  我第一次领教了哥哥的厉害，他撒谎不脸红。我无凭无据，拿哥哥没有半点办法，只能有苦说不出。 很多亲戚朋友慢慢都知道了，我丈夫意外去世，是他自己造成的，与我哥哥没有半点关系。 哥哥留给我的好印象，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大半。可我并没有怨恨哥哥，我理解他，他是不想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责怪因为他失误，才让我没了丈夫，哥哥好面子。 我还安慰自己，哥哥还是以前的那个哥哥，他是关心我在乎我的。 丈夫没了，女儿不在身边，只有哥哥是我的亲人，我经常去哥哥家，每一次去都给他买礼品。哥哥爱喝茶，我给哥哥买的茶都是好茶，一盒要三四百块钱。 可哥哥对我不像以前热情了，我来就来走就走，来了他不欢迎，走了他不挽留。 一年春节，女儿女婿回来陪我过年，大年初二这天，我们一大早去给哥哥拜年。 哥哥不但对我冷淡，对我女儿女婿也很冷淡。以往，我和丈夫去给哥哥嫂子拜年，他会留我们吃饭。可这一次，哥哥没有挽留，我们离去的时候，哥哥竟然连送都没送。 女儿说：妈，我大舅变了，自从我爸去世后，他就变了，我爸活着的时候，他是觉得我爸有用才对咱们一家人好，现如今我爸没了，他用不到咱们了，所以不爱搭理我们了。 女儿说的话，我也想到了，但我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哥哥给我的好印象又失去了几分。 一天夜里，我忽然头疼，以为是感冒了，可吃了感冒药不见好，不但不好转，头疼还越来越厉害。我想去医院，可站立不稳。 女儿不在身边，我只好给哥哥打电话，让他来我家一趟，陪我去医院，我病了。 我以为哥哥会很着急，他会立刻赶过来，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哥哥说：你嫂子也不舒服，我不能离开她，她需要人照顾。 我让哥哥给侄子打个电话，让侄子或侄媳妇过来帮帮我。 可哥哥说：你自己打给他们吧，他们愿意帮你就帮你，不愿意帮你我也没办法，孩子大了，我说话不管用了。 我抱着一线希望给侄子打电话，不出所料，侄子说他们两口子没空，不能帮我，让我自己想办法。 我问侄子：大晚上的，你们有什么可忙的？ 侄子说：我们不比你有退休金，吃喝不愁，我们一天不工作就要挨饿，我们在商量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怎样才能挣来大钱。 还是邻居不看笑话，陪着我去了医院。  经过这几件事，我对哥哥彻底失望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哥哥了，变成了一个让我陌生的人。 自从我退休后，我和哥哥很少往来，一年见不到几面。只有过年过节了，念在他是哥哥，不管他怎样对我，我不能不尊重他，还是会带着礼品去看望他。 今年正月，我又去看望哥哥。 我去的那天，他家还有别的亲戚，嫂子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他们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招待客人。 我看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帮嫂子一起做饭。做完饭，他们要开饭了，我跟嫂子说：嫂子，我回去了。 嫂子说：你留下来一起吃吧。 我想留下来，回去一个人不如人多热热闹闹有意思，过年就是过个气氛。 可一旁的哥哥冷着脸对嫂子说：她回去就回去吧，家里没有那么多板凳，没有她坐的地方。 我看了哥哥一眼，强忍着泪水离开了哥哥家。从此后，我再没有去过哥哥家，他不欢迎我，我去是自讨没趣何必呢？ 哥哥不想与我往来，我也不打算与哥哥往来了。 可四天前，侄子忽然找到我，说哥哥病了，要去北京看病，问我借钱。 得知哥哥患病了，那一刻我是十分难过的，想到小时候他是怎样关心我在乎我，我想借钱给侄子，让他尽快带哥哥去北京检查。 可想到自打我退休后，哥哥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伤心了，决定不能心软。即使这次我心软帮助了哥哥，借钱给了他，可事后，他不一定会感激我。他是怎样的人，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侄子气愤离去后，我一个人躺在卧室里发呆。 看着天花板，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过去，想到了现在，也想到了将来。在床头柜里，有一本相册，里面保存着很多珍贵的照片。 我拿出相册，随便翻看。 翻着翻着，我翻到了一张照片，是黑白的，我八九岁，梳着小辫子，和我并排奔跑的是个小男孩，他十一二岁，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这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我哥哥。 不由自主，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哥哥关心我爱护我的画面，他是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可也有对我好的时候，做人不能不知道感恩，要学会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何况，他是我哥哥？ 想到此，我去了银行，支出了三万块钱，带着钱来到了哥哥家。 我把钱递给了哥哥，哥哥拉住我的手，无语哽咽了。 他想说话，我摆摆手说：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啥，可我家里还有事，回去了。 我头也不回离开了哥哥家。  我借钱给哥哥，是我忘不了他曾对我好。我不想听他说感谢我的话，是我忘不了他对我做过的那些让人伤心事。 我也希望能和哥哥回到从前，我们心无芥蒂，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可让我忘记所有，需要时间。 我也知道，亲人之间相处，要大度，要宽以待人，只有学会原谅，才能活的开心。我会努力往这方面去做。 我应该原谅哥哥吗？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原谅了他，他会还我一个惊喜吗？一切都是未知，只有交给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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