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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室及彩绘奉侍浮雕、彩绘散乐浮雕 由于后室在800年前金代即被盗，金、银、玉器等便于搬运的文物已经荡然无存。从盗洞积年累月掉落的泥土和雨水在后室形成了近两米的淤积层。在考古人员清理完毕后，后室中占据大部分的是呈“凹”字型棺床，高于地面约0.3米。按墓志记载后室应该葬有王处直和他的三位夫人，但发掘时棺椁已完全腐朽无存，仅剩少量白骨。 在后室东西两壁上镶嵌有“彩绘散乐浮雕”和“彩绘奉侍浮雕”两件雕塑，因体型较大，94年盗墓贼也尚未取下盗走。后被河北省博物馆所珍藏，在中央电视台的网红节目《国家宝藏》中，作为河北博物馆镇馆之宝讲述了其前世今生的故事，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视频。 《国家宝藏》五代彩绘散乐图前世今生 在后室东壁上的彩绘奉侍浮雕长1.36米，高0.82米，厚度在0.17至0.23米不等。共雕塑了14个人物，表现为仆人手捧各种生活用品谦卑地服侍主人的场景。在壁画的左侧有个男性侏儒手捧细口瓶，另外13名侍女分列三排。雕刻构思精美，各自手持器物不同，面庞丰腴，发型多样，描柳叶眉，樱桃小口。内着抹胸，搭配长裙，肩系絩带，大唐风韵十足。
五代彩绘奉侍浮雕(收藏于河北省博物院） 在后室西壁上的彩绘散乐浮雕大小与奉侍浮雕相当，表现是一组乐队正在热闹演奏的场景。在画面的左下角也有两名男性侏儒形象，看来那个年代侏儒也挺受欢迎，成了豪门大户的吉祥物。 另外在乐队最左侧是一名身着男主的女乐队指挥，头戴黑色朝天幞头，横卧一根类似指挥棒，双手也是行叉手礼。可见在唐代女性地位还是比较高，着男装也是一种社会时尚。剩余的12月女乐手分列两排，尤其是敲鼓手很是卖力，人物形象生动。雕刻将演奏的瞬间全面生动地记录下来，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五代彩绘散乐浮雕(收藏于河北省博物院） 在主人永眠的后室，侍女奉侍，乐队演奏，让逝者依然能够享受着生前的荣华富贵，也正式事死如事生的中国传统观念的生动体现。这样的安排也是王都希望自己的养父能够安心享受，不要再惦记人间琐事。
河北省博物院 也给河北博物馆打个广告，两件国宝都珍藏在河北博物院曲阳石雕专馆展室中。可惜的是我还一直没去过河北博物院，以后回家时一定要找机会去逛逛。 在后室的北壁及东西壁上还绘制有壁画,下面是摹本示意图，也可以看到东西两侧两件雕塑的大体位置。
后室彩绘壁画摹本 后室北壁是一副花鸟图，相对给人以温馨的感觉，因后室进水，壁画色彩已较为暗淡。
后室北壁画照片
后室北壁画摹本 除此之外，后室也出土了一些盗墓后残余的文物散件，清理出8件瓷器，鎏金铜顶帽46件，金银饰品4件，铁器、石器若干，剩余就是几百枚铜钱，相对文物价值不大。 至此墓室内发掘的文物已介绍完毕，在考古队撤场之后，将墓道墓门进行了回填。但是很多人还是想好奇地去看看，于是有人在回填的地方挖掘了个洞穴，当时我也十多岁，也跟着小伙伴顺着绳子爬下去，带着手电筒下去了一次，当时地上还有部分残余的铜钱，不想现在想还是小时候啥也不怕，现在估计让我都不敢下去了。 盗墓案件侦破 案件发生后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通过现场勘查及群众走访摸排，很快盗墓分子的行踪就被发现。这货犯罪分子并没有吃住在山上，而是每天有一名专门的黑车司机将他们从县城送到村口公路上，每天往返，看来这些盗墓贼属于高端团伙，对生活和居住环境要求还比较高。 后来黑车司机被警方控制后，也供述后来他发现这些人比较可疑后也曾不想再做他们生意，但也遭到犯罪团伙的威胁，据说也掏出枪支恐吓，再加之给的车费也较为丰厚，黑车司机也就一直干了下去。有趣的是一次盗墓贼拉得文物过重，将他的车压得爆胎了，他抱怨几句，还被踢了几脚。就这样整个盗墓持续一个多月，看来工程量还不小。 后来也查到这个团伙住宿的名为“夜来香”的小宾馆，从这名字上看经营范围应该比较广…… 从前台登记的住宿人员叫“王海涛”，后经查证为假身份证。其原名应为王涛，公安局前往其户籍地陕西某市蹲守一段时间，最终也未被抓获。 后来这件案件最终是否将主犯抓获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后续也没了相关报道。 不过个人猜测王涛团伙已属于高端、专业团伙，信息来源广泛，反侦察意识强，盗墓工具先进（使用定向爆破炸药等），能够迅速联系到海外买家。据当时传闻说他们知道山中有古墓还是从家谱中获取的信息，看来也很有文化水平。总之，水平比较高，潜在社会危险比较大。 海外文物追索 河北省文物局在得知“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在佳士得即将拍卖的消息后，立刻上报到国家文物局。中国政府正式照会美国驻华大使馆希望能够中止拍卖。当时也正式处于中美关系的蜜月期，美国政府也积极响应。2000年3月21日美国纽约州南区地方法院做出了相关机构暂时中止拍卖的决定，并下达民事没收令，并授权美国海关将文物进行扣押。 好在被盗古墓经过系统性的抢救性发掘，各项资料较为齐全，能够提供足够的证据来说明文物的来源，这点在西方法治国家尤为重要，因此国家文保部门对流失文物做好档案管理尤为重要。不过当时文物所有者还是提出两项疑问，需要中方提供充分的证据： 1.在王处直墓出土的“彩绘散乐浮雕”及“彩绘奉侍浮雕”彩绘颜色很淡，而“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色泽艳丽，为何在同一墓中两组文物色彩老化差别如此之大？ 2.两组雕刻风格不同，散乐浮雕和奉侍浮雕人物较为慵懒，而“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线条较为刚劲，是否是不同时期的艺术风格？ 但如果了解了墓葬的被盗史和中国传统艺术特点，上述两个问题很容易找到答案： 1.散乐浮雕和奉侍浮雕在墓后室，因金代盗洞长期渗水和淤泥侵蚀，彩绘剥落较多，老化程度较高；而位于甬道的“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则保存环境完全封闭，彩绘保存较好； 2.散乐浮雕和奉侍浮雕属于生活化场景，更能显现古代上层社会奢华舒适的生活，线条更加柔美；而“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属于中国传统的门神形象，即便是凶神恶煞般形象也很常见，自然需要显得比较威武。 为了拿出更加科学、充分的证据，河北省文物工作者李文龙向河北省文物局和国家文物局提出建议，对墓葬进行二次发掘，从“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雕像的镶嵌处取出土壤样本，与身在美国的雕塑背后残余的土壤样本进行对比。于是又来到曲阳县西燕川村的坟山上再次打开已掩埋的墓葬，提取土壤样本后送往美国权威实验室进行分析对比。
《探索.发现》纪录片中土壤取样工作照 很快对比结果发布，两个土壤样本完全一致，为文物回归提供了最有利、最直接的科学证据。2001年3月美国当地法院做出文物返还中国的终审裁定。 “彩绘栖凤踏牛武士浮雕”自此踏上了归国之旅…… 王处直养子王都的人格AB面 在本文中通篇都在讲王处直墓及其生平，可整座陵墓的选址、设计、建造甚至墓志的行文用词，幕后真正的大佬都是源自其养子王都。 王都作为王处直的养子，本应孝敬父母，可其谋权篡位，囚禁养父，以怨报恩，实属不肖之徒。但在研究过程中，也会领略到其人格和思想的复杂性，即人性往往是多面的，我们来说说王都的AB面。 A面：工于心计、心狠手辣、迷信堪舆风水之术、敬畏鬼神报应 - 王都作为养子，能够深得王处直喜爱可见其人非常乖巧，善于揣摩他人心思，讨人喜欢。当时王处直的下属终将都担心王都将来造反，强烈要求王处直斩杀王都，都被王处直予以制止。在王处直年老之时却也曾有托付给王都的意思。 - 在自己接班人位置受到影响之时，能够坚决地不顾养父之恩，将其软禁致死；同时基本将王处直的其他子女及下属亲信将领斩杀殆尽，可谓做事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 认王处直为养父之前，一直跟随江湖术士李应之，还是深受其影响，笃信风水学和堪舆术。 - 信奉鬼神，担心养父死不瞑目，在墓葬设计之时颇下功夫，在陵墓设计之时可以看出端倪。 （1）陵墓选址更多考虑如何有利于生者，保佑王都及其子孙能够平安、发达。 （2）将前室和后室用条石完全封死，这在墓葬中极其少见，可见是希望将王处直继续囚禁于后室，不要出来报复生者。 （3）按隋唐五代葬制，十二生肖往往环绕于棺椁护佑亡者，一般位于墓葬后室。而在王处直墓中却位于前室，切安装位置较高，十二生肖呈俯视状，不像是护佑亡者，更像是监视震慑王处直。 （4）在墓志铭盖上雕刻有“左青龙、右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方位神，这是极其少见的，更像用四神来震慑王处直灵魂。 （5）王都篡权之时，最希望王处直能够主动退隐江湖，归于田园，可王处直至死不从。在墓葬中也绘制山水画、花鸟图，继续希望王处直死后甘心于田园生活，不再打扰王都。 （6）篡改事实，授命杜少微撰写虚假墓志，粉饰其篡权逆行。修建豪华墓志，以假装孝道。 B面：聪慧过人、热爱读书、工于书画、思路缜密、文艺青年 - 王都自小应该爱好学习，饱读诗书。在《后五代史》中曾记载“都好聚图书，自常山始破，梁国初平，令人广将金帛收市，以得为务，不责贵贱，书至三万卷，名画乐器各数百，皆四方之精妙者，萃于其府。” 在崇尚武力的五代乱世中，王都在掌权之后能够首先想到不惜重金，不计成本，收集各类书籍，家藏书籍三万卷，可以其文化修养颇为深厚。 - 从墓室中山水壁画、彩绘石雕，都可以看出王都还是能够附庸风雅，对艺术颇有研究。在史书中记载“名画乐器各数百，皆四方之精妙者”，可以看出正是其平日对文艺人才的招纳，才能能够在修建陵墓时表现出极高的艺术水平。 - 王都从小浪荡于江湖，最初被妖人李应之收养，可见其出身卑微。但其能够在艰苦的成长环境下，主动学习，由此可见其极有上进之心，按当代说法，其自驱力很强。 由此可见王都按传统伦理道德低下，但有着较高的艺术修养。 一人千面，也颇有趣味…… 留给我们的思考 近两万文字，七十余张图片，算是将王处直墓的始末介绍得较为详尽。但通过上面的记述，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思考与遗憾： 案件尚未告破：至今盗墓的主要罪犯应尚未归案，前室南壁的两尊位置雕塑尚下落不明，应当也极为精美，实属遗憾…… 田野文物保护难题：被盗之前两次勘查无果而终，最终被盗后抢救性发掘。田野文物保护过于被动，文物保护者跟在盗墓贼之后收拾残局； 壁画最终结局：王处直墓最有价值的应是雕塑和壁画，雕塑已在博物馆妥善保存，但壁画除了拍照和描摹，并未整体去除妥善保管。墓葬草草回填之后，壁画应该在墓室中应已损坏殆尽。像陕西章怀太子墓壁画就完整取下送到陕西历史博物院珍藏，不知为何未采取此类措施； 王处存墓之谜：历史上更有名的应是王处直哥哥王处存，据历史及我们曲阳县志记载墓葬也应该在我们村附近。据传言在村旁省道修建时曾发现过此墓，但目前无文字记录，估计将成为历史迷案。 有文化的盗墓贼的危害：在本案主犯王涛应该就是此类，即是惯犯，也是探宝专家。成为盗墓大家也需要具备几个条件，个人总结如下： - 有着较深厚的文化知识，善读地方志、家谱等一类古籍，能够大范围搜索到各地的古墓信息； - 擅长传统风水及堪舆之术，能够利用山川形制更加精准确定墓葬位置；如果用上现在google地图之类那更是如虎添翼； - 良好的组织能力，建立分工明确、保守机密、各有所专的团队。 …… 但随着各地监控等措施的加强和群众们文保意识的加强，我相信后续田野文物能够得到有力的保护…… 剧终 ---------------------------------------------------- 在本文中参考的书目、论文、网文、影视作品较多，在此感谢，如涉及版权及时联系！ 《旧五代史》中卷五十四（唐书）·列传六 王都传记 王都，本姓刘，小字云郎，中山陉邑人也。初，有妖人李应之得于村落间，养为己子。及处直有疾，应之以左道医之，不久病间，处直神之，待为羽人。始假幕职，出入无间，渐署为行军司马，军府之事，咸取决焉。处直时未有子，应之以都遗于处直曰：“此子生而有异。”因是都得为处直之子。其后应之阅白丁于管内，别置新军，起第于博陵坊，面开一门，动皆鬼道。处直信重日隆，将校相虑，变在朝夕，谋先事为祸。会燕师假道，伏甲于外城，以备为不虞，昧旦入郭，诸校因引军以围其第，应之死于乱兵，咸云不见其尸，众不解甲。乃逼牙帐请杀都，处直坚靳之，久乃得免。翌日赏劳，籍其兵于卧内，自队长已上记于别簿，渐以他事孥戮。迨二十年，别簿之记，略无孑遗。都既成长，总其兵柄，奸诈巧佞，生而知之。处直爱养，渐有付托之意，时处直诸子尚幼，乃以都为节度副大使。 天祐十八年十二月，庄宗亲征镇州，败契丹于沙河。明年正月，乘胜追敌，过定州，都马前奉迎，庄宗幸其府第曲宴。都有爱女，十余岁，庄宗与之论婚，许为皇子继岌妻之。自是恩宠特异，奏请无不从。同光三年，庄宗幸邺都，都来朝觐，留宴旬日，锡赉钜万，迁太尉、侍中。时周元豹见之曰：“形若鲤鱼，难免刀机。”及明宗嗣位，加中书令，然以其夺据父位，深心恶之。初，同光中，祁、易二州刺史，都奏部下将校为之，不进户口，租赋自赡本军，天成初仍旧。既而安重诲用事，稍以朝政厘之。时契丹犯塞，诸军多屯幽、易间，大将往来，都阴为之备，屡废迎送，渐成猜间。和昭训为都筹画曰：“主上新有四海，其势易离，可图自安之计。”会朱守殷据汴州反，镇州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不协，心怀怨嫉。都阴知之，乃遣人说建立谋叛，建立伪许之，密以状闻。都又与青、徐、岐、潞、梓五帅蜡书以离闻之。 三年四月，制削都在身官爵，遣宋州节度使王晏球率师讨之。都急与王郁谋，引契丹为援。洎王师攻城，契丹将托诺率骑万人来援，都与契丹合兵大战于嘉山，为王师所败，唯馁诺以二千骑奔入定州。都仗之守城，呼为诺王，屈身沥恳，冀其尽力。孤垒周年，亦甚有备，诸校或思归向，以其访察严密，杀人相继，人无宿谋，故数构不就。 都好聚图书，自常山始破，梁国初平，令人广将金帛收市，以得为务，不责贵贱，书至三万卷，名画乐器各数百，皆四方之精妙者，萃于其府。四年三月，晏球拔定州，时都校马让能降于曲阳门，都巷战而败，奔马归于府第，纵火焚之，府库妻孥，一夕俱烬，惟擒托馁并其男四人、弟一人献于行在。 李继陶者，庄宗初略地河朔，俘而得之，收养于宫中，故名曰得得。天成初，安重诲知其本末，付段佪养之为儿；佪知其不称，许其就便。王都素蓄异志，潜取以归，呼为庄宗太子。及都叛，遂僭其服装，时俾乘墉，欲惑军士，人咸知其伪，竞诟辱之。城陷，晏球获之，拘送于阙下，行至邢州，遣使戮焉。史臣曰：王镕据镇、冀以称王，治将数世；处直分易、定以为帅，亦既重侯。一则惑佞臣而覆其宗，一则嬖孽子而失其国，其故何哉？盖富贵斯久，仁义不修，目眩于妖妍，耳惑于丝竹，故不能防奸于未兆，察祸于未萌，相继败亡，又谁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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