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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打秋风，走了周瑞家的路子。一定意义上，周瑞家的是刘姥姥和狗儿一家的恩人。 刘姥姥和狗儿他们商量的计划，是刘姥姥先找周瑞，由周瑞帮忙引路拜见王夫人。因为周瑞到了南边不在家，刘姥姥的事情由周瑞家的接手了。 从前后文看，周瑞家的帮刘姥姥的两个理由，主要是她不忘旧情，惦记狗儿帮周瑞争买田地的情份。“显弄自己的体面”这个理由，更象是作者“虚陪一笔”的技法。 因为这不忘旧情，周瑞家的没有让刘姥姥完全说出来意，就主动帮她操持起来。 所以，脂批周瑞家的“算是个情怀不忘的正人”，的是确评。 细品回末诗，“得意浓时易接济”恐怕不完全指贾府，也包括周瑞家的。 2 周瑞家的要帮刘姥姥，存在两个困难，两重风险。 一个困难是按照贾府的分工，下人们“各占一枝儿”，“人来客至回话”不是她份内的事儿。 狗儿和刘姥姥都是庄户人家，不明白贾府下人分工，周瑞一家尽管是王夫人的陪房，碍着其他人的利益，办成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此处是作者的“不写之写”。 另一个困难是，王夫人五年前就开始逐渐不大管事儿，现在是琏二奶奶王熙凤当家，周瑞家的要帮刘姥姥打秋风，就要过凤姐这一关。 凤姐这关不好过。周瑞家的决定帮助刘姥姥时，很清楚自己面临的这两个困难，也把困难如实告诉了刘姥姥，因为刘姥姥也了解过去的凤姐。 3 由这两个困难，延伸出两重风险。 一是同行的不满。这一点，周瑞家的当即就表态，仗着自己的身份，她要“破个例”给刘姥姥递话儿，自己担了这个风险。 二是必须要见凤姐。凤姐能否见，周瑞家的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儿。但是她告诉刘姥姥，见凤姐“这个自然的”，“宁可不见太太，倒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 为什么见了凤姐才不枉来一遭？刘姥姥必须拿到银子钱，才算没有白来，而要拿到银子钱，就必须过凤姐这一关。所以，凤姐必须见。 但是凤姐心眼子多，口才又好，待下人严，一旦周瑞家的应对不好，事情就要办不成。 除此之外，王夫人是什么态度，周瑞家的也不清楚，毕竟与刘姥姥他们很多年没有怎么来往了。 4 为了帮刘姥姥，周瑞家的下足了功夫。 一开始，她就没有虚应以对，而是实实在在向刘姥姥介绍情况，并告知自己的谋划。之后，周瑞家的使出了浑身解数，极力促成这件事。 她先安排使唤小丫头打听情况，小丫头回话后，她就迅即带刘姥姥先到凤姐处候着。目的是避免一会回事儿的人多，说不上话耽误事儿。 在等候过程中，周瑞家的又做了另一件重要事儿，也是关键的一步。 周瑞家的找到平儿，把事情先告诉平儿，并强调刘姥姥“当日太太是常会的”，这里显然有夸张成分，但并不是故意隐瞒欺骗平儿，只是强调刘姥姥对自己的重要性。 后面周瑞家的单独向凤姐汇报王夫人回话时，她就很明白地说“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 平儿当然很清楚这话不尽不实，也明白周瑞家的用意，从平儿待刘姥姥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这一点上，二人心意相通。 但是周瑞家的没有让平儿顶包的意思，所以自承责任，“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这话也是让平儿安心。 正是提前做了这些工作，平儿才能够做顺水人情，卖周瑞家的一个面子，让刘姥姥她们先进院来，保证了刘姥姥比那些管家们先见到凤姐。 5 待见到凤姐，凤姐说不认识、不敢称呼刘姥姥，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个姥姥了。” 她之所以忙回话，大概是看此前凤姐的作派不象，现在说话口气又不太对，所以赶紧圆场，把话放到明处，表面上是替凤姐解释，也是替刘姥姥解了围。 一个不算太好的开场，让周瑞家的不得不小心对待。冒着凤姐待下人严的风险，数度暗中帮助刘姥姥，帮得非常有艺术。 一是保持尊重凤姐。周瑞家的始终让凤姐感觉到尊重，凤姐问她有无向王夫人汇报，她明确表态说等向凤姐汇报后，再报告王夫人，维护了凤姐的权威，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与平儿一样，凤姐能够帮助刘姥姥，也有看周瑞家的面子的因素。 二是做事合凤姐之意。周瑞家的向凤姐反馈王夫人的回话，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当着刘姥姥的公开版，一个是向凤姐单独汇报的内部版。 作者写的这两个版本，内容非常有意思。公开版，听起来很热情、很周到，维护了贾府的地位和面子。但一定不是王夫人的说话和办事风格。凤姐一听就明白，所以后面单独叫周瑞家的汇报。 而再看内部版的用词，“原来不是一家子”“不过”“偶然”“却也”，如实回复了王夫人的话，把两家关系和近几年“疏远”阐释得很清楚，如同白描。凤姐心下了然。 三是站在原则基础上与人方便。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周瑞家的尽力帮助刘姥姥，做到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上述两个版本的最后一句话，我认为就是周瑞家的与人方便的私货。 公开版中“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隐含着如何回应刘姥姥涉及太太脸面的意思，这句话有提示凤姐的作用，同时不着痕迹地恭维了凤姐。 内部版中，王夫人吩咐“不可简慢”就已经很给刘姥姥面子了。后面“叫二奶奶裁度着就是了”，恐怕也是周瑞家的自己的话。 添加这句话，既不违背王夫人的意思，又能够让凤姐跳过思考“是否裁度”，直接考虑“裁度”多少，是帮助刘姥姥的另一处关键点。 四是关键时刻真心帮忙。周瑞家的有两次给刘姥姥使眼色，都在关键时候。 第一次是凤姐问王夫人回话后，刘姥姥还不好意思说来意，周瑞家的估计内心着急，几乎完全重复了一遍最后几句话，同时给刘姥姥递眼色，刘姥姥会意才忍耻说明来意。 第二次是听到给二十两银子后，刘姥姥说话太粗鄙，急得她“只管使眼色止他”，怕坏了事儿。从凤姐的反应看，明显也注意到了周瑞家的表现。 到了外厢房，周瑞家的才拿“侄儿”的事侧面提醒和教育刘姥姥。 6 从周瑞家的帮刘姥姥这段看，至少反映了周瑞家的身上四个优点。 一是不忘旧情，待人真诚。二是知轻知重，不破原则。三是做事讲究，灵活变通。四是行事磊落，敢于担当。 周瑞家的能够被选为陪房，又在王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不动，大观园里的人都很尊重她，与她自身较高的基本素质有密切关系。 在抄检大观园一回，周瑞家的还有上佳表现，进一步印证了她帮助刘姥姥不是“显弄自己的体面”，而是真心实意地帮她。 黛玉经常被诟病的一点，就是周瑞家的送宫花时被黛玉抢白。而探春打王善保家的，大家都感觉痛快，没有人为王善保家的喊冤。从读者的倾向也看出周瑞家的人品。 但是，周瑞家的能够在贾府保持多年地位稳固不变，绝非什么善男信女。在执行王夫人命令、涉及自己利益时，也和王善保家的一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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