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袭人偶感风寒与宝玉从新盥漱之间的关系

 三春去后读红楼 2023-08-15 发布于北京

 01 

“花解语”一节,袭人与宝玉经过两次情绪波折,长谈到夜里十点,意犹未尽。在贾母过问和秋纹提醒下,宝玉“方从新盥漱,宽衣安歇”。

至次日清晨,袭人起来便感觉身体不适,症状还比较严重,导致她捱不住,只好和衣而卧,让李嬷嬷多了一个排揎她的借口,而且是主要借口。

这二者之间有联系,而且有因果关系。

我们都知道,红楼梦写作上最突出的一点是隐藏想表达的东西不直接写出,但又通过相关情节露出端倪,让读者自行领会。最为大家所熟悉的是谜语、谶纬,并派生出红楼梦独特的“不写之写”。

袭人和宝玉的上述行为,即存在“不写之写”。

这个“不写之写”的最大可能或者疑点,是袭人和宝玉二人当夜有性行为。

 02 

从“花解语”整个情节的大结构看,作者以茗烟与卍儿苟合作为宝玉看望袭人的前导,实际上为“花解语”作了另一种定性。

这种写法不孤。第五回“梦游太虚”,作者也是先大肆渲染秦可卿卧室的淫靡,又以宝玉和可卿在幻境中、和袭人在现实中云雨作收束。

在“花解语”中,先以茗烟与卍儿苟合情节为引,勾起宝玉看望袭人的欲望,以宝玉和袭人发生性关系为结尾,与第五回的情节安排高度相似。

不同的是,在“花解语”之后,作者又安排了“玉生烟”这个情节,从“灵与肉”的关系上把二者放在一起形成对比,呼应了风月宝鉴这个大主题。

本回题目的安排和内容,也为这种大结构做了注脚。

一个“良宵”,原本就有男女之欢的意思,良宵苦短以及新婚夫妻初夜,都被用来形容此种感情。所以,“花解语”除了感情融洽之外,也有男女之欢的隐喻。

另一个“静日”,则是大白天光明正大的感情,与“良宵”相对,以“玉生烟”的精神之美与“花解语”的肉体欢愉相对比。

 03 

在具体情节上,作者先安排宝玉在宁国府百无聊赖,以用书房中美人将宝玉引到茗烟和卍儿这个现实中,从而勾起他唯一有肉体之欢的袭人来。

茗烟因问:“二爷为何不看这样的好戏?”宝玉道:“看了半日,怪烦的,出来逛逛,就遇见你们了。这会子作什么呢?”茗烟嘻嘻笑道:“这会子没人知道,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一会子再往这里来,他们就不知道了。”宝玉道:“不好,仔细花子拐了去。便是他们知道了,又闹大了,不如往熟近些的地方去,还可就来。”茗烟道:“熟近地方,谁家可去?这却难了。”宝玉笑道:“依我的主意,咱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他在家作什么呢。”

从这一段描写看,宝玉实际上主意已定。但这次茗烟没有摸着宝玉的脉,所提的两个建议都被宝玉否决,最终宝玉只得自己提出来去找袭人。

在内容上之所以不安排茗烟提出建议,而是让宝玉自己说出来,实际上就是暗示去袭人家是宝玉此时心中所想。

前面宝玉所说的“出来逛逛”,说明宝玉刚出来时还没有什么主意。待宝玉问出“这会子作什么呢”这句话时,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了。

由茗烟连续两次提建议、两次被否,是写法上的逼近,让宝玉提出去袭人家更顺理成章、更隐蔽,从而掩盖宝玉去看袭人的目的。

肉欲,是宝玉去袭人家的主因。

 04 

暗示二人当夜性行为的内容描写,在“花解语”整个过程中比比皆是。

整个“花解语”过程中二人的行为和作者的用词,处处暗示二人的亲昵行为。

袭人四个“自己的”,充分展示了她对宝玉的感情,对此已有专门的解释(见本公号《“花解语”小探》);

回怡红院后,袭人要栗子吃,实际上仍然是一种暗示。过去结婚习俗中,大枣、花生、栗子和半生不熟的“宽心面”,都是喻示新婚性生活开始的用品,并被广泛使用和大众熟知。

袭人让宝玉给她剥栗子、她自己去铺炕,这其中的含义就实在太浅显了,也太不应该被忽略掉。

袭人原来的计划是用家人让自己回家这件事箴规宝玉,没想到用力过猛,导致宝玉情绪反弹,不仅有了“谁知这样一个人,这样薄情无义”的结论,更是因赌气上床睡下了。

宝玉睡觉脱离了袭人的剧本,打乱了袭人原来的计划,袭人不得不主动修补关系,果然又把宝玉的谈话兴趣引逗起来。最终袭人与宝玉达成了三条约定。

宝玉“从新盥漱”、宽衣安歇的色情意味也非常足。我们能从秦可卿房间中的摆设看出色情意味,从平儿舀水进屋看出贾琏和凤姐白日宣淫,就否定不了从新盥漱、宽衣安歇里暗含着二人性行为的必然。

第二天袭人起床后的一系列描写,暗示二人当夜有亲昵的行为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次日清晨,袭人起来,便觉身体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先时还扎挣的住,次后捱不住,只要睡着,因而和衣躺在炕上。【庚辰侧批:过下引线。】宝玉忙回了贾母,传医诊视,说道:“不过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开方去后,令人取药来煎好,刚服下去,命他盖上被渥汗,宝玉自去黛玉房中来看视。【庚辰双行夹批:为下文留地步。】

这段描写可以看成为秦可卿治病的微缩版,二者都没有前因、只有结论。

士隐生病因为女儿失踪、家业凋弊,宝钗小恙有周瑞家的铺垫,晴雯生病因为穿小衣小解,宝玉生病因挨打,柳二生病因为二姐自杀。整部红楼梦中,只有秦可卿和袭人生病没有原因、只有大夫结论。更有意思的是,这两部分的结构和内容又如此相似。

大夫所说病因,仍然采取了红楼梦一贯“话只说一半”的写法。袭人得病是感风寒,至于这在哪里、何时偶感,作者不写,让我们读者自己猜。

有人把袭人的偶感风寒归因于袭人在家受凉。因为宝玉去的时候,袭人把自己的手炉给了宝玉,袭人手中没有手炉了,所以才受凉。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也仅仅是一种可能。相比较而言,袭人“偶感风寒”因为二人男女之欢引起,更为合理。

 05 

李嬷嬷的到来,从侧面为宝玉和袭人偷情作了进一步补证。

“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

这是宝玉和凤姐等人干涉之前,李嬷嬷排揎袭人的唯一一段语言描写。

李嬷嬷这段话里充斥着对袭人的不满,其理由有忘本、妆狐媚子、作耗等,最终归结为一句“妖精似的哄宝玉”。

实际上,袭人也只是听到这些话,才哭出来,说明李嬷嬷的话戳到袭人心里的病根儿了。

后来只管听他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禁不住哭起来。

袭人对于李嬷嬷前面说的“忘本”、“躺在炕上”不理人等并不在意,在袭人心中这不是根本。能够戳动袭人心的那些话,才是袭人最重视、最害怕的东西。

那么,李嬷嬷为什么这么骂袭人?

显然,李嬷嬷看出了袭人躺在炕上起不来的原因。以李嬷嬷作为生过孩子的已婚妇女,如何看不出来袭人的病因

这就是李嬷嬷这么骂袭人的根由。

 06 

在发现袭人偶感风寒与宝玉从新盥漱之间的关系后,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也发现一些相同的看法,尽管依据和分析角度不同,结论却一致。

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否认袭人和宝玉有这一夜情。理由有两点,一是作者没有明确写出来,二是对相关情节过度解读。核心理由是过度解读。

“过度解读”已成为否定与己不同意见的终极武器。此武器万邪辟易、所向无敌,完全不需要区别使用场境,也不用摆什么道理,一旦祭出便一箭封喉、大获全胜。

但如果否定了袭人和宝玉这次偷情,那么前面所述红楼梦的写作方法就必须要质疑,红楼梦的整体写作方法也得重新审视。

另一个反证是,假如将第七回回目中“贾琏戏熙凤”五个字去掉,是不是琏凤二人白日宣淫也会成为一桩疑案?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