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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红楼梦给迎春的定位是“懦小姐”，小说中有关人物对迎春的评价主要在“累金凤”一回，以及兴儿对迎春“二木头”的评价。 累金凤一回在描写迎春时，评价其“素日迎春懦弱”“素日好性儿”，并通过王住儿媳妇等人的行为，着实将迎春的性格写透了。 然而迎春并非一直是懦小姐，也曾经是一个活泼、敢说话的公府千金。只是因为上无父兄关爱，旁有邢夫人苛待，作为大管家的王夫人和凤姐，又不能对邢夫人如何，才养成迎春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 当然，尽管迎春也有活泼单纯的一面，说话直硬，但是她实在太单纯，没有心机手段，面对伤害不能保护自己，自然就会受别人欺负。 海棠社起社过程中，迎春与李纨之间就发生了龃龉，最终使迎春得到了深刻的教训。 02 在李纨未出现之前，众人尚有一段话。探春感慨自己起社的想法竟然得到大家认同，宝玉回应“早该起个社的”。 宝玉的心思很简单，也很清楚。起诗社固然能让大家一展其才，同时增加沟通交流，但是黛玉得益当属最大，毕竟黛玉诗才冠绝众女子，以诗立社自然是黛玉所长。 但是黛玉却回答“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这既是黛玉自谦，更是黛玉自矜和自负，恐怕黛玉心中还有这诗社离开了自己就要逊色的想法。大观园中的众女子对黛玉这种一以贯之的表现和骄傲早就熟视无睹了。 然而老实可爱的迎春却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对黛玉这虚虚假假的说话“信以为真”，补刀说了一句“你不敢谁还敢呢”。 迎春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对黛玉的赞美，但是以反问和否定句式说出来，也可以理解为对黛玉的揶揄，还可以理解为对黛玉的态度的不屑或批评。 从宝玉立即说的“你推我让”解释看，迎春说话的态度恐怕是后者，至少不完全是赞美和赞同黛玉。 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是迎春内心所想，“老实巴交”的迎春说话心口如一，并不掩饰自己真实想法。这一点让迎春随后就吃到了苦头。 03 在众人为自己起号的环节，李纨专门问迎春和惜春起个什么号。这一问很有学问，里面隐含了一些没有写出来的内容。 很显然，除了迎春惜春外，其他人都已经为自己起号了。李纨之所以问，必定是二人迟迟没有说，所以李纨才有些一问。 李纨一进门就明确自己要“掌坛”，加之她还有陪侍小姑针黹诵读的职责，她的问话，实际上带有要求和催促的意思。 然而迎春对李纨的话并不重视，仍然用了一个反问句，算是对李纨的回答：“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作什么？”不但没有给李纨台阶下，反倒把台阶又垒高了。 迎春的这句话，显然其来有自，且有所指，冲撞了李纨。 此前迎春认为，黛玉是诗社的当然人选。而李纨一进门就要自己要掌坛，且说“我又不会作诗”，迎春的这句话表面上说自己，实际上针对李纨。 见此情景，探春、宝钗赶紧圆场。探春本着把诗社立起来的角度考虑，劝迎春“也起个（号）才是”，而宝钗干脆越俎代庖，直接替迎春和惜春各起了一个号，才迅速将这件事情压下。 遂后，李纨在分工的时候，以“不会作诗”为由直接就将迎春和惜春二人从写诗的队伍中剔除掉了。虽然也明确“不可拘定了我们三个人不作”，但二人已经不能算作诗社中的主要成员了。 04 此后，迎春和李纨之间又连续发生了两次较为严重的冲突和交锋。 探春艰难地争取到在秋爽斋开第一次诗会，并按照李纨的提议安排李纨出题，菱洲限韵，藕榭监场。在《李纨不择手段的强取豪夺》中，我们已经确认这是探春和李纨的利益交换。 迎春对此却有异议，并说出自己的意见，“依我说，也不必随一人出题限韵，竟是拈阄公道。”这是对李纨的安排表示公开反对。但是，迎春的异议没有得到大家支持。 遂后，李纨因看到两盆海棠花提议以此为题吟咏，又遭到了迎春的直接否定和批判：“都还未赏，先倒作诗。” 迎春的这句话仍然是否定句式，这里面除了满满的不同意外，还含有非常浓的批判色彩。和其他的话不一样，迎春的这句话感情色彩非常深厚，明显带着强烈的情绪。 还是宝钗出面打了圆场，对迎春的否定和批判作了合理解释，使得李纨有了台阶下，也使得诗会可以顺利开展下去。 尽管迎春表示了各种不同意、不赞同，但是最终她还是老老实实履行了自己“副社长”的职责，该限韵的限韵。 05 如果按照兴儿的说法，迎春是“二木头”的性格，那么起诗社的过程中她的表现就是说话直、态度硬、不走心。 如果按照“累金凤”一回迎春的表现和对她的评价，迎春是嫌麻烦、懦弱、好性儿的性格，起诗社中她的表现就极为反常。 这两种矛盾如何调和，才能还原出一个完整和合理的迎春？ 我们可以参考起诗社的尾声。 第一次诗社闭幕后，李纨有一段安排，其中有一句是“从此后我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反正我之前没有理解，直到梳理清楚这个情节，才明白这是李纨对迎春的惩罚和报复。 原定李纨出题、迎春限韵，现在李纨出题限韵一人全兼，却放过了惜春的“监场”。她把迎春“限韵”的权力收为己有，此后在菊花诗会中迎春只能干些收卷、誊录的活儿。 李纨最后对迎春的处理，强有力地说明迎春在起诗社过程中的行为，绝非“二木头”“懦弱”的表现，而是迎春针对李纨行为的率直表达。 这就是李纨对迎春在整个起诗社过程中所做所为的回答。而宝钗屡次“救驾”也为她得第一加了分。 所以，从这件事情上我们得到一个启发，应该对迎春这个人物要重新审视。 06 迎春是一个敢于发表自己意见的人。这一点，在起诗社过程中，表现得比较清楚。即使在累金凤一回，迎春的话都说得非常到位，只是那时迎春的态度已经非常消极、被动。 迎春也是一个干事的人。尽管她与李纨、黛玉的观点有不同意见，但是该“限韵”的时候仍然一板一眼，非常认真完成任务，且有方法。 同时，迎春也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绝非兴儿所说的“二木头”。她对黛玉说的那句话，恐怕还是站在黛玉的角度，批评黛玉不去争取自己在诗社中应该有的位置。 而诗社“大权旁落”的结局，也说明迎春对黛玉的批评不是无的放矢，而有着很强的预见性，体现了她有很强的独立思考能力。 然而，迎春的这些想法和意见，被现实完全击碎了，她最终得到的是被排挤，被收走了权力。再加上在邢夫人面前所遭受的打击和苛待，曾经敢说真说、敢较真的迎春，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对现实再不感兴趣、只读太上感应篇的佛系青年，最终死于中山狼之淫威下。 07 琴棋书画，是古代社会和士子们对自己的期许。也是补天的基本条件太手段。 琴心剑胆，常喻军事，棋蕴纵横，代指谋略，书立文心，意指朝堂，画纳山河，当寓百僚。 迎春是贾府“琴棋书画”中的“棋”，她的谋略成效如何，并不完全在于谋略本身，更取决于棋局大势。 迎春的元宵灯谜是“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灯谜明确指出，棋势乱非因谋略不当，亦非谋略无果，而是因为阴阳数不同。 在阴阳大势下，迎春的本领再大，也只能成为一个“二木头”，变成一个“懦弱”的“好性儿”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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