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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因为林黛玉，贾母和王夫人之间发生了一次“神仙打架”，这次已经接近正面冲突了，是在贾府高层的又一次危机。 在还没有正确理解和掌握红楼梦语言之前，不仅没有意识到这是神仙打架，甚至都不可能联想到龃龉，反而读出一个母孝子慈的温馨情景。 真正了解了红楼梦的叙事风格，才明白红楼梦背后隐藏着太多此前无法感知、有些甚至今后也掌握不了的信息。 02 既然是神仙打架，那就有神仙的路数，不可能使用一般招式。 神仙打架讲究的是一方摆道、另一方破局，不在具体事上纠缠，不就事论事地在招数上你来我往。 神仙打架都会避免直接正面冲突，表面上和和气气，桌子下见功夫。一旦发生了正面冲突，那就是“王对王”了。或者想办法化解，或者立见高下、分出输赢。 我们看一看贾母和王夫人从头到尾的做法，全部遵循上述“神道”。这一局输了，那就在下一局找补。 所以第二回回首诗说得明白，“一局输赢料不真”，须得几个回合下来，才能见最终分晓。 这一点，邢夫人就差远了。她在具体事上当众给凤姐甩脸子，就是在招数上与凤姐过招，落了下乘。 03 贾母与刘姥姥等人来到潇湘馆，黛玉只端出了一杯茶水奉给贾母。包括刘姥姥、王夫人，黛玉均未有奉茶。 王夫人此时对黛玉说“我们不吃茶”，并嘱咐黛玉不用倒茶了。黛玉于是又给王夫人搬来了自己的椅子请王夫人坐下。 这是王夫人对黛玉表达不满，而黛玉的行为又是对王夫人的不屑。 随后，贾母就以黛玉的窗纱旧了要给她换窗纱，实际上是对王夫人问责。 凤姐在二人中间打圆场，将局势缓和了下来，使得这场内战没有再掀起更大的波浪。 04 贾母等人来潇湘馆，确实存王夫人没有被重视的可能性。
一是贾母等人进来，却没有王夫人的座位。按照贾府的规矩，如果王夫人没有坐，那能够坐下的，只有贾母、刘姥姥和一众姑娘们。 此时薛姨妈还没有到，其他比王夫人地位低的人，如李纨、凤姐等不可能有座。 但是王夫人是黛玉的舅妈，众人到潇湘馆不是聚会，而是来“参观”，黛玉作为主人，是否应该给王夫人备座？ 05 二是黛玉“亲自”奉茶只给贾母，但（尚）未给刘姥姥、王夫人等人奉茶。 一种可能的解释是，黛玉先给贾母奉茶，然后再给众人准备。至于是不是这样，因为王夫人的嘱咐，已经无法印证。 但从贾母一行人到秋爽斋后，“先着丫鬟端上两盘茶”的情况看，上述解释不太靠谱。 那么黛玉认为只有贾母能承受自己亲自奉茶的可能性最大。 关于黛玉奉茶这个情节，就是作者设定的醒目之处。 06 王夫人嘱咐黛玉不用倒茶，是对黛玉表达不满。 如果不深究，或按照我们对正常生活的理解，王夫人是体贴、关心黛玉，即使她对黛玉再看不上，这个情节似乎也无法与对黛玉不满联系起来。 我们来看看王夫人这句话有何不妥之处。 第一，假使王夫人出自善意，按照小说表面故事，刘姥姥作为客人来潇湘馆，王夫人让黛玉不给备茶，殊失主人之道。在贾府这样的家庭，这是黛玉大失礼仪之举。实际上就是指责黛玉。 第二，假使黛玉本就不需为刘姥姥、王夫人备茶，则涉及小说背后的故事，王夫人这句话仍然有责问和不满的意思。 因此，无论处于何种场景，王夫人这句话说的都有问题。这就是作者给我们留下的思考线索。 07 与这个线索相关的内容，还有紧接着后面刘姥姥夸奖潇湘馆的话。 刘姥姥了解了这是黛玉的房间后，说不是小姐的绣房，比“上等的书房”还好。 刘姥姥一个农村老妪，何曾见过书房，又谈何上等的？ 最上等的书房只有一个，是皇帝的上书房。比上等的书房还好的地方，那只有皇帝处理政务或休息的宫殿了。 刘姥姥先前否定这不是小姐的绣房，本是正常聊天的话。但与她不熟悉的上等书房这个意象关联起来后，这个否定就成了事实。 08 林黛玉有影射明朝皇帝的意思，在悼明之亡说里已经成为基本的共识。 如此一来，黛玉确实没有给刘姥姥、王夫人奉茶的理由。 而王夫人对此的表态，其实就是对黛玉的不满。 看到王夫人的态度，黛玉“命丫头”把自己“常坐”的“椅子”放在下首，请王夫人坐，其实也是一种表态。 给贾母茶是黛玉“亲自”送过去，给王夫人搬椅子是让丫头搬而不是自己动手，这已经看出来黛玉确实没有亲自给王夫人做什么道理。 这么多人进屋，王夫人还没有坐，而这把椅子一直空着，也说明它只能黛玉自己坐，而且是她自己常坐的。这就是皇帝的龙椅。 王夫人坐到椅子上这个情节，应该已经出离背后故事，不再具有影射的具体含义，仅仅为表面故事的情节收尾。 09 贾母对于王夫人的表现十分不满，随后贾母借窗纱就给王夫人出题。
首先，贾母直接安排王夫人给黛玉换窗纱。有凤姐在，这种事情找不到王夫人，但是贾母还是对王夫人说话。 其次就是贾母对黛玉的窗纱表示的不满比较严重。说窗纱旧了，是指责王夫人怠慢黛玉；说窗纱和园子的竹子颜色不配，是指责办事不用心，态度不端正；说她自己记着还有四五样窗纱，是进一步强调不给黛玉换纱窗是故意行为，心怀不端。 正因为贾母的这种态度，凤姐儿“忙”接过贾母的话，帮王夫人解围，同时也是在贾母和王夫人之间转圜，消除波澜。 10 正常大家族，贾母找王夫人说话、安排家庭事务，是规矩。贾母不可能越过王夫人直接找凤姐，这样做就乱了规矩。 这一点也正是许多读者不认同贾母不满王夫人的最主要依据。 但是王夫人还没有回答贾母的话，凤姐就抢着回答，就是不守规矩。一个守规矩、一个不守规矩，放在一起就是对比，就是让人思考的地方。 有人会说凤姐在贾母面前一向放肆，不怎么守规矩，这次也是如此。但是凤姐的每一次“放肆”都有明确目的：黛玉入京凤姐放肆，是为了表示她对贾敏去世的哀悼、对黛玉的关心，根本目的是做给贾母看。贾琏偷情凤姐放肆，是恃宠而骄，打压贾琏。 而这次从贾母问话、凤姐答话中，我们能看出来凤姐的放肆，是转移话题，转移贾母注意力，是为了避免贾母的“追责”，而不是讨贾母欢心。 那么，贾母在追谁的责？即使贾母追凤姐的责，从程序上、表面上，贾母也要首先追王夫人承担的责任，也要冲王夫人表示不满。 更何况，以凤姐和黛玉那种心有灵犀的亲密关系和黛玉的审美，凤姐会不征求黛玉的意见、给她安装绿色的窗纱？会不及时给黛玉换窗纱？ 11 贾母和王夫人之间的神仙打架，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在王夫人这边： 端午节后王夫人置办酒席请贾母，贾母借口不来； 仲秋时节王夫人拟请贾母赏桂花，又因有事没有办成； 刘姥姥是王家的亲戚，一进大观园就被凤姐插了满头花，遭众人嘲笑；进入潇湘馆，黛玉又不奉茶，明显王家人难堪。 这是王夫人方面的一些因素。 在贾母这边： 端午节打蘸是一件事，贾母去清虚观，结果整个贾府就王夫人一人不去，且又有张道士提亲一事； 仲秋季节王夫人请贾母没有成，结果被宝钗利用了湘云办成螃蟹宴，且螃蟹宴还有针对贾母的意思； 王家的亲戚刘姥姥不去王家，却三番两次跑到贾府打秋风； 到潇湘馆，王夫人又给黛玉脸色看。 二人之间的这件件桩桩，足以让彼此之间有难以调和的地方，一旦处理不好，就容易擦枪走火。 12 这次神仙打架，就是在潇湘馆这个极端环境中发生的无法回避的矛盾。 刘姥姥是王家的亲戚，在贾府中被如何对待，关系到王夫人以至王家的脸面。 所以王夫人必然在刘姥姥受到的礼节上有要求。 但是以黛玉的身份，她不可能按照王夫人的要求那样做，她有保持自己的尊严理由。 于是就产生了冲突和矛盾，最终导致两位神仙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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