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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钞:​故乡是我握不住的一抔沙,飘飘洒洒总也忘不掉它(上)

 乡土大河南 2023-08-16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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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故乡是我握不住的一抔沙,飘飘洒洒总也忘不掉它(上)



作者 | 刘尚钞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01

我小的时候,生产队还没有解散,有大队小队之分。我曾见过小队会计按堆给社员分红薯、分蔬菜、分粮食的,论人头分,一个家庭人越多堆越大。未成年是半份,小孩还有四分之一份的,我当时年龄太小,只能领到四分之一份。
当时还是集体经济时代。

准确地描述我的户籍地,应该是社旗县大冯营公社丁庄大队小刘庄18队。丁庄大队一共有七个村庄二十多个小队,人口应该是几千人。
丁庄大队的支书叫丁*章,是方圆七个村庄的“老一”,当地最高管理者。这个人体格健硕,膀大腰圆,声如洪钟,白衬衫,皮腰带,将军肚,夏天拿把蒲扇慢悠悠扇着,说一不二,官气逼人,官腔十足,不怒自威,神圣不可侵犯。据说,当年的地主分子看见他,就像耗子见了猫,腿都能吓软。说明其整人有一套。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老一”,当村支书统治方圆七个村庄几千口人,前后竟长达三十年之久,从五十年代一直干到八十年代,简直是一个传奇。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他都是以上级委派的领导人自居的,在村民们面前,他就是dang,dang就是他,想不膨胀都难。
记得最清楚的是,丁庄大队部安装有一个大喇叭广播,他的话音通过大喇叭传遍方圆几个村庄:“木钱扒房子,吊蛋捆你,党的政策,谁都不行。”

八十年代初开始土地分包到户,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交公粮,扣提留款,种棉花、晒红薯干。家家户户用农村专用的架子车拉着一袋袋小麦,去乡粮管所交公粮,长长的架子车车队一眼望不到头,排队能排到三四里开外,通宵达旦地排着,一点一点往前挪。公粮是“皇粮”,要缴国家,扣完提留款基本剩不了几个钱,有时甚至还要倒贴。
秋庄稼才是农民一年收入的大头,棉花、黄豆、玉米、红薯、芝麻、油菜等等。小孩们最喜欢的是白豌豆,那个年代的小孩,几乎都有趴在豌豆地里偷吃豌豆角的经历。怕被逮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白豌豆太容易遭小孩惦记,防不胜防,后来种白豌豆的越来越少了,你总不能天天在地里守着。后来改种黑豌豆,这种豌豆不甜,人没法吃,但却是牛羊的上等饲料。

02
八十年代的时候,村子里的房子,砖瓦房占多数,但草房还普遍存在。红机砖八寸墙,搭楼板盖起来的平房还是凤毛麟角,属于新生事物。平房的好处多多,屋内的水泥地平可以防止老鼠打洞偷吃粮食,墙壁是砖混水泥结构,坚固平滑又美观,更重要的是房顶非常实用,是在楼板上面再抹一层水泥,平平展展的,可以在上面晒粮食,不用把粮食费劲巴拉地拉到村子外的打麦场了,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这种平房在八十年代是众多村民羡慕的对象和追求的目标,一个家庭盖完四间八寸墙的平房,就可以安心找人说媳妇了。栽上梧桐树,好引金凤凰。平房坚固美观,无论下多大的雨,刮多大的风,都不用担心房子的安全问题。

那时候的砖瓦房,多数是七十年代盖起来的,起脊房,墙是里生外熟,什么意思呢?里面是土坯墙,是生的;外面是一层砖,砖是经过砖窑烧熟的。土坯怕雨淋,而砖不怕,用砖来保护坯。砖一般是青砖,瓦也是青瓦。砖瓦房外表看起来是青砖青瓦,其实屋内墙壁都是土坯墙,好一点的墙上抹一层白石灰,差一点的就抹一层泥巴。屋内陆面都是土,好一点的铺一层砖,这种土坯结构是挡不住老鼠们上蹿下跳、寻欢作乐的。
堂屋坐北朝南,一般是砖瓦房,而东西两侧厢房,八十年代的时候还基本都是草房,整个草房除了地基部分,没有几块砖,再往上,整个墙壁都是用土坯垒的,烂泥巴配土坯墙,简直绝配。这种墙即使用石灰也用得很少,那时水泥还是新鲜事物,比较少见。
房顶是用小麦的麦秸堆积出来的,四周再压一层麦糠和泥巴,神奇的是,简简单单的材料堆砌在一起,居然能防雨挡寒。再老一点的草房,房顶用的是黄背草,那是从东北山或者桐柏山上长途跋涉拉回来的高级建筑材料,用黄背草盖起来的草房,那应该是村子里五六十年代甚至更早年代的流行款式。一般的家庭,连黄背草都用不上。

03
我从小就生活在我们家的老宅里。
这个宅基地,根据宅子在村子里的所处方位,以及村南的祖坟分布,结合父亲给我讲过的那些村庄老故事,我的曾祖父出生于1887年,可以推断出老宅至少已经存在了200年。
1976年,父亲和叔叔兄弟俩合伙在老宅基础上推倒旧房子盖了四间砖瓦房,就是前面讲过里生外熟的那种房子。四间房子正中间是实山墙,这是盖前就计划好的,便于分家。
以山墙为界,西边两间是叔叔家的,西厢房是黄背草老房子,奶奶住在里面(爷爷在1961年已经过世),分家时奶奶跟着叔叔过,这个西厢房也兼着叔叔家的厨房。东边两间是我家,东厢房是一间草房作厨房,不过因为是后盖的,房顶用的是普通的麦秸,不是黄背草,父母和我们兄弟仨住东半拉,整个八十年代,两家共十来口子人就住在一个祖传的院子里。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叔叔家在外面盖了四间新房子,青砖红瓦,八寸墙,不再使用里生外熟的土坯墙了。东厢房是两间平房,八寸墙上搭楼板,房顶可以晒粮食。连院墙都是用青砖垒起来的。叔叔一家搬走后,老宅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了。父亲是长门长子,长子守家,这也是农村世世代代的传统。
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父亲的英明远见。老宅四间砖瓦房的中间虽然是土坯垒成的实山,但相应位置在1976年盖房时就预埋有木料,这样在实山的相应位置很快掏出一个新门来,挂上厚棉布帘子,里间是卧室,外面相当于客厅,虽然土得掉渣但基本功能具备。四间房子由原来的“2+2”格局很快变成“3+1”格局,最东边的一间改成独立单间了,这也符合村子里大多数人家的居住习惯。
实际上,这四间砖瓦房当年盖得很潦草,主要是因为穷。那时候连一根木料、一块砖都十分珍贵,站在屋内,朝四间房子屋顶看,没有一根像样的木料,椽子要么弯,要么细,基本没有同一规格的,椽子上面是里子,里子也不是同一规格的里子,拼拼凑凑的痕迹十分明显。
说是瓦房,一下大雨就漏雨,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放粮食的地方是重点保护部位,需要用塑料布遮盖严实,地面上漏雨厉害的地方拿个洗脸盆接着。不管什么时候下大雨都是全家总动员,循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去做好遮遮掩掩的工作,如果是后半夜下雨,那肯定是仓惶爬起来,一夜无眠。

雨水砸在洗脸盆里噼噼啪啪作响,也砸在我的心上,这是名副其实的穷家,穷得掉渣。我的心也被滴湿了。这样的家是必须要离开的,留下来的苦日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不仅物质条件不行,母亲脾气也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仅有的一点热乎气早已被吵没了。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尽早离开这个家,越早越好,越远越好。
而且,我们是兄弟三人。在老家农村,只要兄弟们多,基本上没有不闹矛盾的,兄弟们为了点砖头瓦块之类的小财产打得头破血流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人穷没有不志短的,穷是百病之根。不仅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兄弟也一样百事哀。
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干什么都怕花钱,与穷有很大的关系,主要是穷怕了,穷得没有一点底气,一分钱都要掰成两瓣花。

04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经历让我胆战心惊,害怕房子会被淋塌。土坯墙最怕下暴雨,雨下得大了,不仅漏雨,还严重影响房屋安全。那时我还不知道,在城市里有种房子叫单元房,坐电梯、住单元房完全在我的认知之外,因为没有见过。若干年以后,住在城市里的单元房里,雨下得再大,也不会有一滴雨飘进屋内,我之前脆弱的安全感才一点一点坚固了起来。
但砖瓦房的优点也是很明显的。通风就不说了,是四下透风,而且还冬暖夏凉,那个年代村子里没有通电,所以空调风扇想都不要想,夏天铺个凉席躺在地上,再拿个蒲扇呼扇着,配碗解暑的绿豆花茶,避暑就够了。冬天主要是烤火取暖,房间里再烟雾缭绕也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这是通透的好处。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鼠们开始四下乱窜,这是属于它们的高光时刻。有时候居然从被子上、脑袋上窜过,成群结队,十分嚣张。有一年,从大刘庄兴唐爷家借来一只大个子狸花猫,没几个晚上,老鼠们战损率太高,很快就消停了下来。
农村的猫都是自食其力,凭本事吃饭的,不像城市的猫,个个娇喘微微,不但不逮老鼠还能被老鼠吓破胆,吃的猫粮比人的口粮都贵。我不反对别人养宠物猫,但我自己肯定不会养。
再后来是在屋内布置老鼠夹子,逮住的老鼠扔到猪圈里,猪吃老鼠的高兴劲和人吃猪肉一个样。每天喂猪三四只老鼠,猪吃得膘肥体壮,吃老鼠竟吃上了瘾。
后来只要一看见我提着老鼠走到猪圈旁,猪就会抬起头来冲我笑,猪眼睛都高兴得眯成了一条缝。猪每天过的都是神仙日子,过年被宰又何妨?至少活着的时候天天吃肉了,而且还是上等的新鲜又细腻的老鼠肉!
老鼠在农村是最遭人恨的,所以《诗经》里才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猫逮、夹子夹,这还不算完,蛇也吃老鼠,我还真亲眼见过蛇顺着屋内墙壁追赶老鼠,老鼠被吓傻了,站着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很快被蛇追上,然后就是蛇吞老鼠的精彩画面,估计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见都没见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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