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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谈梵高》赏析

 君独 2023-08-16 发布于浙江

每当我向不知梵高其人其画的人们介绍梵高时,往往自己先就激动,却找不到确切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受。我童年看到飞蛾扑火被焚时,留下了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梵高,他扑向太阳,被太阳熔化了!梵高以绚烂的色彩、奔放的笔触表达狂热的感情而为人们熟知的。印象派捕捉对象外表的美,梵高爱的是对象的本质,他力图渗入对象的内部而占有其全部。印象派爱光,梵高爱的是发光的太阳。我从青少年学画时起,一见梵高的作品便倾心,此后一直热爱他,到今天这种热爱感情无丝毫衰退。我想这吸引力除了来自其绘画本身的美以外,更多的是由于他火热的心与对象结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他的作品能打动人的心灵,梵高的作品几乎都显露出作者的心脏在跳动。

梵高不倦地画向日葵。他说:“黄色何其美!”这不仅仅是画家感觉的反应,其间包含着宗教信仰的感情。对于他,黄色是太阳之光,光和热的象征,他眼里的向日葵不是寻常的花朵。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向日葵时,我立即感到自己是多么渺小,我在瞻仰一群精力充沛、品格高尚、不修边幅、胸中怀有郁勃之气的劳苦人民肖像!梵高热爱土地,是孕育生命的空间,是母亲!他画铺满庄稼的田野、枝叶繁茂的果园、赤日当空下大地的热浪、风中的飞鸟……他的画面所有的用笔都有运动倾向,表示一切生命都在滚动。从天际的云到田垄的沟,从人家到篱笆,从麦穗到野花,都互相在呼唤,在招手,甚至天在转,地在摇,都缘画家的心在燃烧。

梵高所画人像的背景即使是一片单纯的色调,也凭其带有强烈韵律感的笔触推进极微妙的色彩变化,就像是流水的河面,其间还有暗流和漩涡。人们经常被他的画意带进繁星闪烁的天空、瀑布奔腾的山谷。他善于在极复杂极丰富的色块、色线和色点的交响乐中托出对象单纯的本质神貌。无数杰出的画家令我敬佩,但并无太多要求去调查他们绘画以外的事。可是对另外一批画家,如老莲、石涛、八大、波提切利、德拉克罗瓦、梵高……我总怀着强烈的欲望想了解他们的血肉生活,钻入他们的内心去,特别是对梵高,我愿听到他每天的呼吸!

梵高,荷兰后印象派画家,结合了印象派与新印象派,融入了他们的鲜艳色彩,创造了他独特的个人画风。

《易·乾·文言》: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气”,是谓人的精神气概;风格气势。吴冠中与梵高,虽相隔了一个世纪,但禀赋气质相似,都是为艺术而生的。他们的头脑里有火,心中有风暴,毕其一生,都在孜孜追寻捕捉大自然生命的升华。梵高曾言:在大自然面前,占住了我的激动,在我内部升腾上来达到昏晕状态。一切我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吴老先生散文集《美丑缘》自序里说:追寻美、发现美,是我的职业、职责,也成了我生活和生命一整体。吴老先生所谓的“美”,是超现实的美,是被心灵净化过的,是艺术。吴老先生曾言:从艺以来,如猎人生涯,深山追虎豹,弯弓射大雕。不获猎物则如丧家之犬,心魂失尽依托。在猎取中,亦即创造中,耗尽生命,但生命之花年年璀璨,人虽瘦,心胸是肥硕壮实的。

梵高的《向日葵》,每朵花如燃烧的火焰一般,显出画家狂热般的生命激情。在一个访谈节目中,吴老先生谈到第一次在英国面对《向日葵》原作时的情景:太伟大了,我有种跪下去的冲动,这不是向日葵,这是很多不同性格悲哀、苦难的人脸。画家是苦难养出来的。苦难是吴冠中、梵高共同的写照。梵高一生穷贫交加,生活靠弟弟接济,又深陷精神疾病折磨。梵高没有屈服颓废,画出了一幅幅更加成熟,更加大胆,更加令人震撼的作品。表现出强烈的情绪和“视觉冲击”,旋转的线条,粗犷有力,它们如火山的岩浆,荡激翻滚,让人感到画家复杂强烈的感情和表达的冲动。

 

吴冠中老先生一生坎坷,晚年作油画《苦瓜家园》:苦,永远缠绕着我,渗入心田。吴老先生在散文集《美丑缘》记述道:回顾已逝去的七十五年,倒感到我逢上了极大的幸运,这是特定历史的赐予。返国后,在各种压力下我如被埋入深土,但默默坚持,踏遍祖国的角角落落,穷乡僻壤,体会到土地的芬芳与人民的淳朴,寂寞耕耘了三四十年。正是这默默的坚守、寂寞的耕耘,成就了横贯中西的一代大师。吴老曾言:画家是怎么出来的,画家是苦难中走出来的,感觉过人生的酸甜苦辣,成就艺术的音乐文学。吴老在其散文《病妻》:人必老,没有追求和思考者,更易老,老了更是无边的苦恼,上帝撒下拯救苦恼的种子吧,比方艺术!

吴冠中与梵高,他们都是虔诚的艺术信徒,扑向太阳,拥抱光明。

艺术家永远是梵高炽烈的崇拜者——吴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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