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亚和柳芸在医院里连续打了四天针,病情恶化的趋势算是止住了。也就是说,我的头不再继续肿大,也不再流那种淡黄色的液体了。我所说的不流是指,如果我不用手去挖,就不会自发地流那种黄水。而我如果忍不住用手去挖自己的头皮,那种黄水还是会流出来的。我开始给学生上课,开始那些学生看到我的样子都有点惊奇,当我说明原因后,我听到底下学生在议论说,是在谁那里理的发。我说这不重要,我们上课吧。我说我的样子只要不吓着你们就行了。学生们就开始笑了,他们一笑,神情放松,课堂气氛就不是那么紧张。我不想因为我的身体状况,影响自己正常的工作和学生们的学业。 虽然如此,上课还是非常艰难的。如果用力说话,肿胀的头皮就会拉扯过紧,感觉自己脸上的皮都要被拉扯过去了。但上课,就必需要说话,而且要不停地说话。除过说话,还要用脑。如果说话的时候还要用脑,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头皮特别痒,就特别想用手去挖自己的头皮。学生们看到我那难受的样子,听课显得特别认真。 两节课后,我继续去医院打针。“今天是第五天了。”医生说,“你的脸好像已经不肿了,正在慢慢地消退。” “我也有这种感觉,脸上那种紧吧吧象是蒙了一层皮的感觉比过去要轻的多了。”我说,“什么时候我的脸才能完全变成原来的样子。” “大概得半个月时间。” “怎样才能快一点。” “那只有加大用药的剂量。” “那就给我加大剂量吧。” “那样可能会对你的内脏器官产生不良影响。” “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药里有激素,如果剂量加大,你可能会发胖,将来可能会产生其它问题。” “不管将来了。现在都管不过来,还考虑将来。你就加大剂量,让我的头尽快地恢复正常。” 今天还是柳芸在那里值班,她说,本来她今天休息,她是在替一个同事代班。 我的头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难受,而且也清醒了许多,看到柳芸在那里忙碌,突然就有了一些印象。 “你是那一年毕业的?” “你是说中学吗?”她正用药棉给我的手臂消毒。 “嗯。” “92年。” “那里上的大学?” “成都。” 她扎完针后,让我坐在靠近火炉的地方。因为是下午,医院里的人并不是太多。她说,“把你的头侧过来,让我看看。” 我把头侧过来,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我的头上轻微的移动。 “你过去染过发吗?” “染过。” “过敏吗?” “有一点。” “你这次,好像不是过敏。” “那是什么?” “像是一种病毒。” “什么病毒?” “我不能肯定。”她犹豫了一会,“也许是一种特殊的过敏反应吧。” 我不知道过敏和病毒有什么区别,过敏反应也许就是因为病毒感染引起的吧。 “过敏是不是由于某种病毒引起的?” “人们一般的理解是这样的,但从医学上来说,它们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这么说,染发剂里有某种病毒。” “我不能肯定。我那里有本关于这方面的书,我可以借给你,你如果有兴趣就自己研究研究。” 若亚到医院里来了。她来看我了。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外衣,牛仔裤在她的腿上绷的紧紧的。她坐在我的旁边。“这里怎么这么冷。” “不会比外面更冷吧。”我看着她,尽量露出一种轻松的样子,甚至我还想从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但我的脸还肿着,有点僵硬,无法挤出我想要的那种笑容。 “你的手肯定非常冷。”她把手放在我输液的那只手臂上,“这么冷,要结冰的样子。” 我就笑,“手能结冰,我又不是死人。” “你别笑,你笑的样子有点恐怖。”她指着我的脸说,“你这样子已经和死人差不了多少。” 她的手温暖,温暖而且潮湿。她用温暖的手抚摸我那冰冷的手,好像她要通过手,在我们之间打开一个输送热量的通道,要把她身体里的温暖向我的身体里输送一样。 “是这药液冷。”我说,“我的身体里需要这种冰冷的东西。” “难道你是一团火,要这冰冷的药液来灭火。” “差不多吧。” “胡说八道。冷就是冷。难道那染发剂有什么能发热的物质,让你身体发热了。” “医生说了,身体有病的时候,会自己发热。” “发热把那些毒素烧死。” 我又笑了。 “不要笑,难看死了。” 我的手臂在她的温暖下,不再是那么冰冷了。不过,她还是把手移开了。虽然这里的人并不是太多,但是她也不能始终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们毕竟是两个人,不能像一个人一样,左手一直握着右手。哎,我想什么呢。看来这病毒不单是进入了我的肉体,我的头脑肿胀,思维也发生了病变。 若亚站了起来,用手把我的头发拨开,察看我的头皮。 “头上还在流那种黄水。” “还在流,不过已经没有开始严重了。” 她用指甲把我头上那种黄色的结晶去掉,我能感觉到一种清凉的风从我的头皮里进入,身体也倍感轻松。 “你别动那黄水。” “为什么。” “那黄水有毒,粘在你的手上,你的手会发红发痒,会肿起来。” “不怕,你头都这样了,我手肿一下,怕什么。” 黄色的结晶下面,就是那种黄水。她从包里拿出卫生纸,用卫生纸汲取我头上那种黄水。 “感觉怎么样。” “感觉轻松了许多。” 她的双腿跪在沙发上,衣服袖子摩擦着我的耳朵。我的耳朵由于肿胀有点发硬,而且没有感觉,被她的衣袖摩擦时,现在有了一点知觉。我的鼻子,中毒以后,特别是加大药量之后,好像也有点失灵,现在却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香水味当然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味淡淡的。在那种味道里,我的眼睛有点发热,我闭上眼睛。她几乎是爬在我的身上的,我不敢睁开我的眼睛,我怕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她那光滑的脖子和脖子下面结实的胸部。虽然天气非常冷,她灰色的外衣里面还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毛衣,但我还是不敢睁开我的眼睛。我眯着眼睛,静静地感受她的一举一动。这气氛不正常。也许是我心里有鬼。也许是这过敏,不,是这病毒,这病毒让我不是我了。但我心里仍然在想,我是怎么了,若亚又是怎么了。 “若亚。你怎么来了。”是柳芸。若亚进来的时候,柳芸被医生叫了出去。 “柳芸,你今天值班。” 她们原来是认识的。 “我给别人代班。”柳芸说,“你认识我们老师。” “我当然认识他。他是你老师吗。这样好,要把你老师照顾的好好的。” “这肯定。” “听说他病了,我今天顺便来看看他。” 她们去柳芸的办公室,但她们说话我还是能够听到。 “他的病什么样,什么时候就好了。” “已经不太要紧了。但要想痊愈,恐怕还需要一月多的时间。” “一个月,这打一个月针,人不就废了。” “输液再有三天就可以了。不需要一个月。后面要靠自己慢慢地恢复。” “他为什么要染发。” “想变得年轻一点了。” “人老了头发就会白,这是自然规律,何必要染发呢。你看,染发染上了病毒,多么不合算。我说柳芸,他想年轻一点,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不知道他是否还有什么非份之想。” “哈哈,你去他面前说,问一下他。” “问就问,这有什么。” “那是我的老师。不过老师真的还年轻哩,一点也不显老。” “那当然。”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注射室的其它病人基本上都走完了。若亚回到注射室,她把手放在我输液的那个手臂上,“还是有点冷。” “不冷,就是冷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那我先走了,明天什么时候来打针。” “明天早晨有两节课,上完课就来。” “你这样还能上课。你也不怕吓到那些学生,不怕把病给学生传染上了。” “不上课怎么办。还传染呢,只是染发过敏,怎么会传染。如果传染,那你现在也应该被感染上了。” “哎,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柳芸进来了,她检查了一下输液管,对若亚说,“你先忙你的去,这里有我呢,别担心。” 若亚走后,柳芸问我,什么时候去她那里取书。我说,下班以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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