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腊月的风腊月的寒风是一幅灰色的拼贴画。我走在路上，被风吹，被山水和尘土溶合，不留一点痕迹。一个老人，佝偻着身体，帖着画布的边缘从我面前走过。我转过身，看到他紧紧地抓着头顶上的帽子。帽子没有颜色，颜色都被风吹掉了。帽子只有形状。帽子的形状是被风描绘的形状，那双粗糙的手只是在进行必要的修饰。我没有看到他的脸，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他是一个熟人吗？我认识他吗？我不认识他。我怎么会不认识他。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泥土气味。路上一直有这种泥土的气味。这种泥土味也是画面的一部分。我站在那里看他，一直看，看到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这灰色的画面里，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好像他只是这灰色影像里的一个像素，偶然间成像在我的视网膜上，然后，又消失，一切都恢复到正常状态。
燃烧的麦苗泥土是一种混合色。红色、黄色是主要的色调。如果把泥土捏成粉末，里面还会呈现其它颜色。泥土里的颜色是有生命的，像是某种活物。在麦田里，颜色内转，像是长着腿的兔子，跑到麦苗的根、茎和叶片里。麦苗的里面有黑色和白色的烧料，外面是青色和紫色。从远处看，腊月的麦苗就像火焰，青色的火焰和紫红色的火焰。麦田之外，周围的植物，枯草和树叶都是干巴巴的。看到麦苗上的火焰，看到娇嫩饱满叶片，才想到这个世界还是鲜活的。
烧木炭燃烧只是为了去除水分。它燃烧自己时，空气里那些更为活泼的元素，那些氧，会抽取它身体里的活性成分，最后变成水气离开它。在游离于体内空间的活性物质全部离开后，它会熄灭。在它没有燃烧完自己时，它不会自己熄灭，除非用泥土，或者水，把它和外界隔绝。在这段隔绝的日子里，它在黑暗里修炼自己，把身体里的能量贮存起来。它的能量是黑色的，他的身体也是黑色的，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它把身体修炼的乌黑发亮。等它成精时，就完全改变了模样。阳光雨露不能再诱惑到它。它只剩下一种单纯的颜色，只剩下一种单纯的元素。它不会腐烂，它身体里那种黑色的元素，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发生衰变。它不再是有机物，它没有了生命，因为没有生命而存在的更为久远。除非另一次燃烧。肯定还有另一次燃烧。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生命中另一次无法避免的燃烧。
冻住的水草我缩着脖子，手放在口袋里，然后走很远的路。我踏碎了河边的薄冰。薄冰，很快又冻结在一起。被冻结的还有冰下的石块，还有石缝里的一些水草。灰白的水草，这是一些常见的野草，熟悉而且亲切。我记得夏天时，它们在我口里的味道，我记得它们亭亭玉立时，那种水灵灵的样子。但现在，它们被冻住了，我不想去抚摸它，我也嗅不到它们现在的味道，它们现在什么味道也没有，它们的味道也被冻住了。它们将要腐烂，但是连腐烂的味道也没有。水还是水，还是生命之水，可现在的水变成了牢笼，阻断了我和这些水草之间的联系。水草的上半截伸展在冰面上，在我的目光里摇曳，另外半截冻结在冰面下。冰面下的石块，石块，那些漂亮光滑的石块，生硬，暴力，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这漂亮光滑的石块是一些暴君，禁锢着水草的根。我知道，这水草已经不是水草，而是你。冰面上这草叶的摇曳，就是你最后的呐喊。
温暖总是从内部发出每一棵冻僵了的小草里，都有一朵火焰。每一粒尘土里，都有一颗太阳。一滴水结冰，会把火焰封存起来，当它变成一滴眼泪时，会烫伤你的脸。温暖总是从内部发出。不论是什么，如果在寒冬的冷风里没有冻死，内心里肯定有一个温暖的地方。那个地方藏着某件事，藏着某些能够燃烧的东西。这东西可能是一个人。一个温暖的人，一个能燃烧自己的人。即就是这个人远在天边，却一直装在心里，像是心里装着一颗太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