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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江的杜鹃谢了
靳瑾 客栈门口有两盆超级大的杜鹃，前一阵开得繁盛热烈，这两天花朵耷拉下来，马上就要凋零，绿叶逐渐占领枝头，接下来一直到冬天它都会生机盎然。老板娘很专注地一朵一朵摘掉衰败的花，只留下叶子，地上的花一会儿会被扫进垃圾桶，这样不会再有人看见它不美的样子，也没有人关心它属于哪一类垃圾，，因为大家都知道明年的春天它又会变成风情万种的模样。结婚以前老公每次来我家都住在成江客栈，他说这里太安静，夜风习习，街上灯光璀璨却空无一人，与城市的繁华喧闹相比好像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现在他真的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我一个人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回到娘家。产假因为疫情的影响往后延了一个半月，等我回到西安上班的时候已经五月份了。西安的街道会一直热闹到半夜，我下了班坐在广场上看小孩子坐收费的车车、年轻姑娘穿着跑马灯的鞋子跳鬼步、艺培机构敲打着聒噪的架子鼓招生、发传单的小哥哥不停地说着“精装公寓了解一下”、保安驱赶着卖樱桃的大妈、刚下公交的中年男子买了一份凉皮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吃、卖臭豆腐的阿姨已经换了高档的手推车、浐河边吹来的热风让人静静地虚度好几个小时…我一个人在西安，孩子留在家里让我爸妈带着，我每周末都坐高铁回家。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我爸每天抱他出去玩，以大桥为分界，绕着县城上半截转一圈。有时候被不熟悉的人逗弄会哭，可是好像对我并不依赖，我走了也不哭，我回来了也不兴奋，这样其实很好，过度依赖一个人就会有分离的痛苦。老公出事后大家都怕我想不开，家里人都不提他的事，我也不提，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我妈也每天陪我睡，我只有在半夜捂着被子偷偷哭一会儿，白天都是往常的模样，有时候看电视也会笑得很大声。我怕家里人担心。到了西安，每天都是一个人，饭点不知道吃什么，夜里常失眠，早上又顶着肿泡的眼睛去上班，领导担心我消沉抑郁，给我压很多工作量，教导处的琐碎事务、外出检查、名校+、各级会议…让我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同事也尽量像往常那样找我聊聊开心的事；在小区楼下碰见学生家长她都突然给我一个拥抱；微博上几年不聊的朋友每天都对我说你真的很棒……我遇见的人真的都很好。回想起在医院那些日子，每天砸钱给他续命，盼望不可能的奇迹，我挺着大肚子每天守在ICU门口等着见他一面，握一握他手的温度，看着那么多管子插在他身上，看着机器上的数字他那么拼命努力，太多的煎熬，太多的遗憾。原以为自己过不去了，最终还是过来了。活着的人不可怜，离开的人才可怜。世间百味，善恶美丑，清欢冷暖，他都无法再经历。就像那些被剪下来的花，哪一朵已经残败，哪一朵犹有风韵，他都不可能再知晓。我眼之所及他无法同享，心之所虑他无法共担。吃到好吃的会想到他都没有尝过，看到美的风景会想到他都没有体验过，唯一庆幸我生完孩子难看的模样他没有见到过。明年成江客栈的杜鹃还会再开，我很想和他一起看，哪怕只是一起静静地坐着，看老板娘小心翼翼地剪下残花，可惜永远不会实现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结婚至今也不足千日，因为年轻，遗憾才被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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