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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横秦岭》之四:栗子坝和女儿坝

 新用户1534Bpiv 2023-08-16 发布于陕西

《云横秦岭》之四:



栗子坝和女儿坝

春节过后不久,张参谋又来到了裕龙货队。这一次,他带来了五十个现大洋,说是这次货运的定金。五十个现大洋是这次货运酬金的四分之一,回来后,还有一百五十元一次付清。

从去年秋天开始,贷队的生意有些冷清,具体原因是外面在打仗,湖南、江西、四川、贵州都在围剿红军。春节过后,贷队还没有招揽到任何生意。现在有了这么一单生意,而且酬金这么丰厚,坤哥和贷队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接下这单生意。

张参谋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子。上次穿着军装,看不出来什么,这一次,他穿着便服,戴个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张参谋看到福顺一直跟在杨坤身边,形影不离,就有点奇怪。张参谋和杨坤谈生意的时候,福顺就在杨坤身边,张参谋和杨坤在研究具体的路线和方案时,福顺一直在房间里,站在杨坤的旁边。这福顺就像是杨坤的跟班一样。张参谋就问杨坤,这小孩是谁。

“张参谋,我不是小孩。”福顺说。

“你这样子嘛就是一个小孩。”

“我不是小孩。”

“今年多大,还不是小孩。”

“我今年十八岁了,我小时候穷,没有吃的,身体长的慢,但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信,你问坤哥。”

“他叫顺子,大名叫王福顺。”杨坤说,“你别小看他,他是只是长的有点矮小,他可是个神枪手,是我们货队第一神枪手。”

“听说你是神枪手,而且十几年前就是神枪手了,难道说这顺子的枪法被你还好。”

“当然,这顺子是天生的神枪手,在他面前,我只能说枪打的好,还不能称为神枪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我们货队里有一个专打别人手臂的神枪手,就是顺子。”

张参谋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福顺,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睛里有神。张参谋说:“顺子,这还真看不出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神枪。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顺子五岁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是个孤儿。”杨坤说,“来货队前,一直由他叔叔养着。”

“坤哥,我还有小艳呢。”

“小艳是谁。”

“一个叫花子,顺子的相好,顺子一直梦想着娶小艳为妻。”坤哥打趣说,“就是,顺子,你老婆小艳呢,这三天我都没有看见她了。”

福顺脸红了,“坤哥,什么呀,人家还没有嫁给我呢。”

“没有答应,不会吧,那你说小艳是你家人。她是不是已经住在你那里了。”

“我不在的时候,是让她给我看家。”

“你那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还看家哩,她在你那里看什么呀。噢,那你在家的时候,她住在那里。我估计你在家的时候,她也是住在你那里。这样说来,你在家还是不在家,她不是都住在你家嘛。”

“她不是没地方住嘛。”

其实,顺子已经和小艳商量好了,到了明年的时候,顺子挣的钱多了,就可以把顺子父母留下的那个房子重新收拾一下,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再正式结婚。

听了杨坤和顺子的对话,张参谋突然觉得,送货的计划也许可以改变一下。

“这样吧,坤哥,我们把这一次的货运计划重新设计一下。”

“怎么重新设计。”

“你们货队按你们原来的计划行动,我的货,作为附属,但酬金还是不变。”张参谋说,“这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因为我这货实在是太重要了。”

“怎么作为附属,具体怎样操作。”

“我的货物并不多,从货队里抽三个得力人手,还有我们三个,再加上小艳,装作是娶亲的,随着你们货队走,这样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和大部队分离,保证货物的安全。”

“这样是不是有点特别,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顺子听说要让自己和小艳扮成新郎和新娘,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就这样,这样很好呀。”

“好什么呀,这样更能引起那些土匪的注意,更不安全。”

“坤哥,就按照张参谋说的,这样好。”福顺说。

“好什么呀,这样不好。”杨坤虽然嘴里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同意的。他故意这样说,当然是想看顺子焦急的样子。

“好里,坤哥,真的好。”

杨坤一直想着等顺子年龄再大一点了,让他和小艳结婚。现在既然有人提起这事,让顺子提前结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于路上的安全问题,也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严重。

“那我们就让顺子和小艳正式结婚。”

“这当然更好。”

“不过,你那到底是什么货物。”

“这个我暂时保密,但你放心,不会是鸦片呀什么的违法物品。”张参谋说,“我是相信你们,知道你们的信誉才来找你们的。如果因为保护我的货物,使你们其它的货物有了损失,我会全部赔偿。”

张参谋走的时候说,“这顺子是孤儿,他和小艳结婚时的一切用品,都由我来准备,你们自己就不用操心了。”

货队正月十五出发,日期是张参谋定的。出发前,张参谋才把自己的货物送来,是四个布袋,由一头马驮过来的。把四个布袋打开,每个布袋里面还有两个小布袋。这八个布袋就藏在货队要运的药材里面,由四个经过挑选的挑夫挑着,跟在货队的后面。福顺和小艳正月初十在张参谋和杨坤的主持下,正式结了婚,现在打扮成一对新人回娘家的样子,杨坤和张参谋打扮成小艳的家人,另外选了三个精干的枪手做为他们的跟班。他们从洋县城出发,一路无事,正月二十晚上,到了女儿坝。

女儿坝是一个狭长的山沟,山沟里人户比较分散。张参谋说了,住宿吃饭什么的,都要和货队过去的做法一样,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不过这事情杨坤有点不理解,就偷偷地对顺子说,既然这张参谋说了,就是送个货,为什么还要这样神神秘秘的,走这么多过场。

“他这样做精作怪的,也不怕麻烦。”

“你不要和我说,要说你和张参谋说去,我昨知道他要这样。”

“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有,你没有看人家那个样子,是个读书人,而且是当官的,人家那样做肯定有人家那样做的道理,那里像你和我,只会打枪,干事粗野,什么事情都是蛮来。我看这样,神神秘秘的,挺好的。”

“你小子,张参谋给你灌了什么迷惑汤了,这才几天,你就替他说话了。”

“不是替他说话,我说的是事实。”顺子说,“你就别管了,我们挣人家张参谋的钱,人家张参谋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肯定没有错的。”

小艳看到他们在那里嘀咕,就过来问他们在说啥。顺子说,没有说啥,坤哥说张参谋送你的镯子好看。

“这衣服也好看呢。”小艳说,“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这衣服是好看。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小子,我把你看透了,见利忘义,见色忘义的家伙。”坤哥说,“这一个张参谋,一个小艳让你神魂颠倒了,把你坤哥忘记了。我不理你了,去睡觉了。”

“坤哥。”小艳说,“你生什么气呢,是顺子得罪你了。”

“没有生气,小艳,你们小两口在这聊吧,我去睡觉了。这山里天气冷,不要在外面呆时间长了。”

临走时,杨坤又在福顺的耳边说,“这山上有老虎,小心把你那小媳妇吃了。”

福顺就笑。

小艳问福顺,刚才坤哥说了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福顺说,“坤哥说山上有老虎,让我们去睡觉。”

货队住在女儿坝李家大院,李家大院的管家和张参谋熟识。不过奇怪的是,这管家好像提前知道他们要来,吃的住的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李家大院修在一个坳地里,坐北向南。北面临山,山是绝壁,西边也是绝壁,东南比较开阔,但院墙修的结实,而且不是一般的结实。院墙全部由石头垒成,足有两米多高,院墙上面都盖着青瓦,如果有人翻墙,瓦片掉落,就会发出声音。李家大院里面,有三十多间房子,家丁和长工有二十多个,枪十五条。大门是用青冈木做的,坚硬如铁。如果按照李家大院的结实程度和家丁们那十几条枪来看,要攻击李家大院,需要一支军队,小股的土匪是无法攻下李家大院的。

半夜时分,福顺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接着是枪声。他穿好衣服,让小艳躲在房里不要出来,自己迅速向门口冲去。在门口,他看到张参谋和几个家丁在院子里拿着枪向门口射击。

张参谋的枪法也不差,门口的几个黑影在他和家丁的枪下,都倒下了。但又有更多的黑影冲了进来。福顺加入张参谋他们,打了几枪,那些黑影又倒下了。但又有黑影冲了进来,福顺发现周围没有隐蔽之处,身边的那几个家丁也都倒下了,就一把拉过张参谋,躲进了院内第一排房子里。

这时,杨坤带着货队的枪手也赶了过来。

又有几个黑影从门口冲了进来,他们一起开枪,进来的人死了几个,其它人都退了回去。枪声停了,四周一片寂静。

“这不像是一般的土匪。”杨坤说。

没有人回答杨坤的问题。这当然不是一般的土匪。

“张参谋,出来投降吧。”门外有人喊话。很显然,门外的人认识张参谋。

杨坤看着张参谋,意思是问,这些人是谁。

“是我们警备队的人。”张参谋说,“你们可以把我交给他们。”

“为什么。”杨坤说,“为什么要把你交给他们。”

外面的人说:“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一下,是投降还是继续顽抗。”

“如果你不把我交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攻进来,你们都得死。”张参谋说,“如果你们想活命,要么把我交出去,要么现在就去逃命。”

“逃命,这李家大院的地势我看过了,除非我们从这里冲出去,再没有别的路可走,况且,这在深山里面,我们就是冲出去了,他们可能也在什么地方设了埋伏,我们死的可能更快。”

“那就把我交出去。”张参谋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现在保命要紧。”

“你们到底运的什么货,是鸦片还是什么,怎么会有军队盯上。”杨坤的父亲就是因为吸食鸦片而死,他平生从不运鸦片。

“不是鸦片。”张参谋说,“是银元,军饷。”

“军饷,不是私人物品吗,怎么成了军饷,难道是你偷了警备队的军饷。”

“当然不是,这不是警备队的军饷。”

“那是谁的军饷。”

“红军的军饷。”

“啊。”

杨坤听说过红军,去年在周至的官道上,看到十几个人被挂在路边的大树上,听说就是官府捉拿的红军游击队员。

“张参谋,你们先带着军饷走。这里我熟悉,我掩护你们。”那个管家说。

“对不起,坤哥。”张参谋说,“这些事情本来我应该给你说清楚的,但为了安全,我就一直瞒着你,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是共产党,这次的货就是陕南党组织筹集的军费,要送到华阳去。本来去华阳不走这里的,但为了迷惑他们,我们就利用你们的货队,想转一圈,再把货送到华阳。想不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现在,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你可以把我交给他们。”

“不能,坤哥。”福顺说,“不能把军饷和张参谋交给他们。如果把他们交出去,我们今后在道上就没法走动了。”

“交还是不交,我们都不能再在道上走动了。”杨坤说,“如果交了,道上我们就失去了信誉,没法走动了。我们不交,这国民党政府还能放过我们吗。”

“就是,现在不论怎么做,你们都是死路一条。你们就是把军饷和张参谋交出去,难道他们就会放过你们吗。”那个管家说。

墙头上有个黑影一闪,顺子随手就是一枪。

门口又有黑影冲了过来。他们一阵乱枪,把那些黑影又打了回去。

“张参谋,不要再抵抗了,你们子弹总有打完的时候,还是出来投降吧。”

“对不起,坤哥,本来我计划的很好,觉得是万无一失。想不到还是连累了你们。”

杨坤说,“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出去了后再说。”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出去。按我们现在的能力,这大门口肯定是冲不出去的。”张参谋说。

管家说,“从门口冲出去显然是不行的。现在情况危急,你们就从地道里出去,这里留给我,我掩护你们。”

地道口在李家大院后门处,通向后面的山上,当张参谋带着货队从地道里离开李家大院,站在李家大院后面半山上时,下面院子里已经枪声大作。

翻过李家大院后面那座山,他们并没有走远。张参谋说,军饷送到的时间还有四天,下面的国民党部队肯定认为我们离开李家大院后就要没命的向华阳跑,我们偏不跑,我们就在这树林里休息,到了明天再说。

这一次因为货物特殊,而且刚过完年,货队只来了十二个人。货物除过张参谋那八口袋银元外,几乎没有其它贵重的物品。现在的情况是,货队已经不能再运作下去了。对于这个结果,杨坤在第一次见张参谋的时候,心里就有预感。现在,虽然自己心里不好受,但也没有办法。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排这几个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

听说杨坤说要跟着张参谋去参加红军后,有五个人也愿意和杨坤一起去参加红军。还有七个人,因为家里还有亲人,张参谋就给每人发了二十个银元,让他们回去。张参谋说,回去后马上带着家人重新找一个地方安家,免得被国民党政府抓住。

关于红军的事情,杨坤当然听说过,除过去年在周至看到过树干上挂的红军游击队的遗体外,他甚至于还和红军打过交道。去年夏天,货队从关中返回,主要货物是盐和糖。在周至的浅山区,他们遇到一队穿着破烂的士兵,大约有一百多人。杨坤当时想,这下肯定完了,货物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士兵没有抢他们的货物。那些士兵说他们是红军,并用差不多两倍的价钱买了他们的盐和糖。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相信国民党政府的宣传。现在有机会,自己也要成为一个红军,自己当然要试试,看看当个红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张参谋对杨坤说,看来我们汉中地下党内部有了奸细,这一路上已经不安全,这顺子和小艳刚结婚,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了。

小艳说:“那我就在这里吧,我就住在这里,等你们都安全了,让顺子来找我。”

“你在这里怎么会安全,你应该回去。”张参谋说,“这样吧,顺子和小艳还是回去吧,你们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和我们在一起不安全。”

顺子有点为难。如果离开张参谋,显得自己不够义气。如果离开小艳,小艳现在可是自己刚过门的媳妇。

“我可是一个叫花子,从小就是一个人,我一个人肯定能行的。”小艳说。

第二天晚上,天下起了大雪,他们偷偷地去了李家大院。院门已经被炸得只剩门框,里面的房子基本上被烧光,在院子那一排香椿树之间,绑了几根木棒,上面挂着管家和几个家丁的尸体。尸体都没有了头。张参谋说,这些畜生,为了邀功领赏,简直一点人性都不要了。

天亮的时候,张参谋让顺子去附近村里找来几个村民,把管家和几个家丁埋了。

李家大院里还有一排房子没有烧掉,小艳说,我就住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接我。

张参谋说,这管家是陕南地下党的联络员,已经在这里埋伏有三年了。那个几个家丁也是他发展的积极分子。这次的路线只所以走女儿坝,只所以住在李家大院,是因为那管家是自己人。如果那个管家不是我们自己人,我们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他们,那个管家和那些家丁,他们都是你们的人,是共产党吗。”

“他们是我们的人,我来的时候就很清楚的。我知道他是我们的人,虽然我几乎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张参谋说,“但我心里很清楚,他是我们的人,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几乎是陌生人,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不知道他们是那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过去都干过什么,他们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我们还是自己人。顺子,你看,几个几乎没有和我们说过话的人,为了我们和那批军饷的安全,会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就是我们的人。”

“我挺佩服他们的,也就是佩服你们。你们这些人,都是从那里来的,过去都是干什么的,可真是厉害。”

“我们,你是指我们这些共产党吧。有的人家里穷,就和你顺子一样,也是穷人。但也有一些人家里很富有的。但我们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就是想改变这个社会,改变这个世界。如果你去外面看看,你会知道,我们的国家很穷,我们的人民很穷。我们想让我们的国家富强起来,不再受外国人的欺负。想为天下的为穷苦人的打天下,让天下的穷苦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和想法。我们在入党的时候,都发过誓的,叫宣读入党誓言。”

“什么誓言。”

“什么誓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有一种信念,有为天下穷苦人打天下的那种信念。有了这种信念后,你就会看得远,想得远了,你的内心就会发生改变,就经常会想一些大事情。这个时候,你不论干任何事情,目光会更远大,思考的问题会更长远。”

“还是不懂。”顺子说。

管家和留下来一起掩护他们的家丁都死了,杨坤很伤心,他说那个管家和他是老乡,而且管家的老家和他老家离的不远,就隔了一条河。

“知道他叫什么吧。”

“他也姓杨,叫什么他没有给我说。”

“他可能姓李,或者姓王,但绝对不可能姓杨的。”

“为什么。”

“他那身份,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那怕一点点真实信息的。”

“这是为什么呀。我们那天聊了一晚上,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他难道会欺骗我。”

“他是共产党,他在这里潜伏已经三年了,他不会向你说出他的真实信息的。”

“那他到底叫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我也不知道。我得到的信息就是,女儿坝李家大院的管家是自己人。”

“那总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吧。”

“他的上级知道。”

“他的上级在那里,是他们救了我们的性命,我想知道他们叫什么。”

“他的上级是谁,我也不知道。”

张参谋原来的计划,下一步到岳坝。但现在行迹已经暴露,行动路线需要改变。他们决定去碾子坪,从碾子坪翻过观音山,再到华阳。

雪虽然没有下了,但路上的积雪很厚,行走起来有点困难。特别是进入碾子坪之后,大雪覆盖,分不清那里是路,那里是沟,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或者掉进路边的小沟里面。

为了安全,也为了行动方便,他们把大部分银元藏在山上,只带了一少半。

出了碾子坪,他们又遇到了警备队。

这不是在李家大院的那一伙。他们是汉中警备队派出的另一支拦截部队。

张参谋他们只有八条枪,警备队是一个连,有一百多人。

只有逃走这一条路。

他们偷偷地从碾子坪村外的一片竹林里向山上逃走,但还是被警备队的人发现了。好在货队的几个人枪法都好,特别是顺子和杨坤,几乎弹无虚发,加之雪地上警备队行动也不是那么方便,他们一路打一路逃。

两个小时后,他们逃脱了警备队的追杀,但只剩下张参谋、杨坤、顺子和小艳。那五个货队的人不见了,顺子亲眼看见三个人被警备队的枪弹打倒了,另外两个不知所踪,应该也是被警备队打死了。他们随身携带的二千个银元,除过顺子身上的一千个银元,另外一千元在另一个货队队员身上,当然也遗失了。

这一路是货经常经过的路线,杨坤比较熟悉,他们就沿着河谷一路逃跑。第二天早晨,他们到了大古坪。

在大古坪,他们遇到了华阳游击队。游击队有五十多人,队长刘源,湖北黄冈人,二十六岁,戴着一幅眼镜,看起来和张参谋一样,也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原来,刘源和张参谋还真是同学,1930年两人一起加入共产党。1932年,张参谋打入汉中警备队,成了警备队司令部的参谋,1933年冬天,刘源被红四方面军派到陕南,成立华阳游击队。

刘源这次就是来接应张参谋的。

那八千块银元是汉中地下党为红二十五军筹集的军饷,当然要夺回来。红二十五军现在在佛坪县城,急需这八千块银元。

警备队带兵的是司令部的王参谋,他得到的命令是,钱和人都要夺回来。人当然是指张参谋,最好是活捉,如果不行,就地击毙。所以当张参谋他们向大古坪逃跑的时候,他当然要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知道带兵追我们的人是谁,他肯定会一直追到我们这里的,我知道这个人。”张参谋说,“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设伏,伏击他们。”

“这地方我熟悉,我觉得杨家坪可以。”杨坤说。

游击队在杨家坪设了埋伏。中午的时候,警备队就中了游击队的埋伏。

虽然警备队人多,但他们没有料到会有游击队,会在这里埋伏他们。而且华阳游击队成立一年多来,一直在山里活动,战士们都身经百战。警备队很快就被游击队打散了。丢掉的那一千个银元也找了回来。

红二十五军要到华阳建立根据地,栗子坝是必经之路。为了肃清地方民团,为红二十五军扫清道路,张参谋和队长刘源商议,决定带着游击队原路返回栗子坝。同时,在路上关键位置安排暗哨,防止国民党军队在路上设伏,袭击红军主力。

游击队到了女儿坝,前面侦察的游击队员回来报告说,栗子坝民团有二十多人,驻守在西华村。攻打李家大院的警备队听说红军主力在佛坪县城,已经于昨天返回了汉中。

“是听别人说的,还是有人看见了。”刘源说,“这消息一定要准确,不然我们这几十人,可不是警备队的对手。”

“是我一个表叔说的。”那个队员是本地人,叫李小明,他说:“我叔叔亲眼看到的,他去金水我一个表叔家,昨天刚从金水回来。他说他走到秧田的时候,遇到了警备队,有一百多人。这是他亲眼所见。而且我表叔还说了,红军已经打下了佛坪县城。县城周围的民团在红军到达前,就已经跑到洋县去了。”

“红军打下了佛坪县城,这事情也是他亲眼看到的吗。”

“那到不是,是听别人说的,是栗子坝街上人说的。栗子坝街上有人从县城回来,说是看到红军了,说红军有几千人。说是肖家庄和西岔河的民团早就跑了。”

李小明是本地人,栗子坝民团里的许多人他都认识,他说,“这栗子坝民团,和其它地方民团不同。民团里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附近的村民,也不是什么坏人,我们最好不要伤了他们。就是那个民团小队长史黑娃,是县长的亲信,也是附近的一个恶霸,一定要杀了他。”

栗子坝民团只有二十多人,但却很有名,原因当然是史黑娃。史黑娃的爷爷在清朝末年,是周至县有名的捕快,心狠手辣,远近闻名。当年蓝大顺的义军攻打周至县城,在起义军快要得手的时候,史黑娃他爷爷带着自己的手下,潜入蓝大顺的军营,杀了蓝大顺军队的家眷一百多人。蓝大顺败退之后,人们问他为什么不去杀了蓝大顺,而要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眷。他说,蓝大顺周围有那么多身经百战的兵士,我当然杀不了,我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和蓝大顺硬来,我们不是对手,但杀那些家眷,却是很容易。而且我杀了那些家眷,蓝大顺手下那些人,是不是就慌了手脚,蓝大顺是不是自己就败退了。你们说说,他手下那些头目的老婆孩子都让我杀了,谁还有心和我们恋战。蓝大顺兵败周至一年后,史黑娃的爷爷被蓝大顺手下杀了,尸体挂在秦岭梁上的一棵大树上。十天后,史黑娃找到父亲尸体的时候,史黑娃的爷爷已经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血肉早已让野鸟野兽吃了个干净。

由于史黑娃的爷爷恶名在外,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周至就呆不下去了,他父亲就带着史黑娃来到了城固。民国初期,史黑娃的父亲在城固花钱买了官,当上了城固县的知事。在知事任上,史黑娃的父亲同样凶残霸道,以欺压贫苦农民闻名当地。民国六年,他带领城固县保安团,屠杀了一个村子。村子里三百多人,男女老少一个不剩。屠杀的借口是,那个村子给当时的土匪郧天禄部提供过粮食,村子里的人都是土匪的同伙。其实,郧天禄在城固期间,大部分村子都提供过粮食,试想一想,这土匪要抢村子的粮食,村民们当然不敢不给。只是史黑娃父亲屠杀的这个村子,是当地比较富足一个村子,他屠杀这个村子,比屠杀其它村子能得到更多的财物。而且这个村子因为富足,人口也是最多的,杀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人头,到也官府那里,就能领到更多的奖赏。

而那些真正的土匪,他当然不敢也没有本事去杀。

这事情影响比较大,被当时来汉中巡查的一个国民党官员知道了。这个官员知道这件事后,就非常气愤,把史黑娃的父亲看住,枪毙了。史黑娃死了父亲,而且是因为屠杀村民,被政府枪毙的,史黑娃在城固就没有办法呆下去了。佛坪知事过去和史黑娃父亲在城固一起为过官,算是有点交情,史黑娃就到了袁家庄,投靠佛坪知事。但这佛坪知事怕史黑娃在县城惹事,连累自己,就让史黑娃隐姓埋名去了栗子坝。

史黑娃遗传了家族的基因,对人对事都凶狠残暴。而且有县府知事撑腰,做事更是肆无忌惮。刚来栗子坝的时候,他买了河边的一处房子。半年后,他看上了西华村伍家的院子。虽然这伍家有个远房侄儿在刘家坪当土匪,但这伍家和土匪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这种毫无关系的关系,在史黑娃看来,却是一个机会。在他知道了伍家和土匪的这层关系后,他就在伍家老爷出门的时候,把伍家老爷杀了。然后,他向县府报告,说这伍家通匪,是刘家坪土匪的内线。做这事之前,他已经提前和县府知事通过气,而且有约在先,事情成了之后,伍家的家产他和县府知事一人一半。县府知事当然同意这事情,做这事自己不出力,也没有风险,还能得到利益,而且那县府知事和史黑娃父亲共过事,知道这史黑娃是个亡命之徒,不想和史黑娃闹翻了。县府知事就教唆县长,说这是一件好事,不管这伍家通不通匪,我们就说这伍家是通匪的,反正他有一个远房侄儿是土匪。如果上峰下来调查,发现我们做假了,向我们问责,我们就把事情推给史黑娃。这事情是史黑娃做的,说伍家通匪的是史黑娃,杀人的也是史黑娃,和我们没有关系。再说了,在国民政府看来,这算是什么事情,肯定不会有人深入追究的。如果没有人来查,这事情报到上峰那里,也算是我们剿匪有功,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奖赏也说不定。其实,县长也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峰来这深山里而最查这种以土匪为名目的案子。县长当然和知事的想法一样,既然知事想办这个案子,就让他办吧,自己也不会舍了什么,况且,同县为官,自己现在默许了他,将来自己有什么事,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就不好推托。县政府就下令,把伍家剩下的人都抓起来,杀了。当然,具体执行屠杀任务的肯定是史黑娃。史黑娃抓了伍家二十多口人,在栗子坝大街上把他们都杀了。杀光了伍家的人,伍家院子就成了现在的史家院子,史黑娃也因为这事有功,被任命为栗子坝民团的小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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